账本揣在群青身上,以她的习惯,应该直接找机会溜走。
眼前盏盏明灯摇晃,她却折了身,逆着人潮回返。
孟家对陆华亭下手并非第一次,若他死在这里,后面的事还有麻烦。
看一眼他死了没。
但她刚走到那层,便瞥见燕王府的暗卫已在出口悄然把守,显然是守株待兔,防止她逃走。
群青觉得自己有点傻,转身再想混入人群中跑掉,一个花娘挡住了她的去路。
文娘脸上的胆怯娇弱全然消失,冲她行一礼:“属下文素,见过青娘子。娘子要找长史么?随我来吧。”
这文娘,或文素,就是陆华亭在肆夜楼的内应,群青已经猜到。
文素过目不忘,群青挟持崔伫时,多亏文素分辨出印信,提醒她,才没叫她被假账本欺骗。
眼下无法直接脱身,拿到的真帐也需要文素再行确认,群青便跟在她身后。
陆华亭与几个暗卫站在厢房门口,已经脱身。他看见群青主动返回,微微一怔,目光追随她上了楼梯。
群青走到他面前,打量他衣裳洇出的血痕,是从右肩到胸口,因是黑衣,并不明显:“长史伤到哪了?”
陆华亭遇袭已是家常便饭,除了仇敌,没有人关注他伤势的细节,听闻群青开口,直觉有异。他的目光却一点点亮起来,望着她的眼睛:“没有大碍。娘子呢?”
仿佛只要看见她走近,就能充盈斗志似的。
既然没死,群青自是希望他伤重一些,好无力与她相争。但一抬眼,这张潋滟风流的脸对她却有几分冲击,她的目光只落在他唇上。
比往日苍白,应有失血,他在这里耗不了多久。
知道这个就够了。
“都是皮外伤。”群青取出账本,“真帐已经取到,请文素娘子验证。”
文素看了看群青翻开的鲜红如血印信,有些激动:“不错,这本就是肆夜楼的真帐。”
暗卫们神色激动,却又忧虑,拿到真帐,紧接着就是如何处理的问题。
陆华亭神色如常,问群青:“青娘子打算如何处置?”
“既然涉及百官罪行,我会将真帐交给御史台的汪大人。”群青道。
“交给某。”
他话语决绝,群青不由看向陆华亭。
陆华亭也望着她:“青娘子拿账本既是为了报玉奴的恩,交给御史台,只会引起百官相互攻讦,中间环节太多,也可能出岔子。某会直接上陈圣人,难道娘子不想让肆夜楼尽早垮塌?”
群青很犹豫,但她的任务毕竟是将真帐交给御史台汪振,临门一脚,自然不会被陆华亭三言两语蛊惑。
“上交御史台,是因这是御史台的职责。”群青道,“长史直接上奏,不合规矩,且不说圣人会不会一怒之下责罚你,长史口说无凭,我又如何相信,你拿了账本后真的会上陈?”
这便是不肯给了。
陆华亭神情凝了凝:“是为了玉奴,还是他人,娘子心里应当清楚。某也并不确定,你会将账册交由御史台。”
她的细作身份早被陆华亭所知,没有动她,还答应合作,想来不过是彼此利用而已,怎能放心她继续完成南楚的任务?
群青望着他:“人皆有私心,长史难道不是为了燕王府?”
陆华亭道:“青娘子对燕王府似乎有怨。”
群青停顿片刻:“我是太子妃的女使,两位殿下势如水火,难道我有喜欢燕王府的道理?”
“此本真账,对某很重要。”陆华亭不肯退让,“某答应娘子,待圣人看过之后,亲手交由御史台。”
“不行。”群青的手摸到了羊头香囊,不愿冒险,“这本真帐,对我也很重要。”
说着,她转身下楼,楼下燕王府的四个暗卫已然守在下面,形成犄角之势。
“某若不让娘子离开呢?”陆华亭的声音背后轻轻传来,似压抑着情绪。
群青道:“那我只好闯了。”
她望了望下面的四个暗卫,那四人方才还并肩作战,现在却要拔刀相对,也面露犹豫。群青压住情绪,视线本能地移向窗框,暗自计算着脱身的可能。
她已经许久没有冒险,手心都被冷汗濡湿了,好在问芳歇要了参片。
“娘子再考虑一下,将真账给某。”陆华亭望着她的背影,如望一抹纤细的月色,“你闯不出去。”
未料群青居然转身,眸中倒映光亮,冲他一笑:“我还没试,你们这么自信?”
陆华亭不知想到什么,瞳色一深。狷素咽了下口水,长史说过,梦里燕王府半数暗卫都折在这娘子手上。不会就是这次吧?
就在这时,一声尖啸传入耳中。
这刀黑影,臂展有七岁的孩童伸开双臂那么大,破窗而入,带着窗棂的碎片冲进楼内。
群青几乎没看清那东西的样貌,疾风扑面而来,在那瞬间,她本能地护住账本,伸臂去挡,没让它叼走。但手臂撞上它坚硬的喙,如被刺了一剑,一阵剧痛入骨。
众人这才看清,是燕王府那只灰隼。
这灰隼力道巨大,发疯似的啄向她,直要将她撞下陡峭的楼梯,群青心下一沉,失去平衡踩空的瞬间,一只手忽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在跌落中拉住了她。
群青在惊惶中望见陆华亭幽黑的眼眸,他反手拔出竹素的剑,却是一剑钉向灰隼,直将它钉在墙上,黑血和羽毛喷溅而出,有些许溅在他玉白的脸上。
什么情况……不是他安排的吗?
那灰隼发出尖利的嘶鸣,还在剧烈地挣扎。其余暗卫也叫这惊变吓呆了,纷纷上了刀剑:“发了疯不成,怎么尺素的隼只盯着青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