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王道容静静地抚摸着她的鬓角,语气平缓,无任何滞涩停顿之意,从容坦荡,亦无任何矫饰反悔之态,“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求在我者也。”
“朝游,”王道容低声说,“求之在我,我心无悔。”
……
这不是慕朝游在这个世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但绝对是最难熬的夜晚。
王道容离开之后,慕朝游洗漱妥当,躺在床上,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是他玉柔艳丽的脸颊,侬软坚定的嗓音。
“求之在我,我心无悔。”
完全睡不着了。
慕朝游睁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翻来覆去,捱到凌晨,好不容易才酝酿出点困意,没睡个把时辰,又得起床去面馆工作。
就连阿雉也看出来了她的心不在焉,问:“阿姊今天有心事吗?”
慕朝游摇摇头:“就是昨夜没睡好。”
忙碌的工作多多少少冲淡了她脑内的胡思乱想。
人不能歇,一歇下来就要想七想八,午后店里清闲了下来,慕朝游忍不住朝门外看了好几眼。
心里总想着王道容今日会不会来,又是什么时候来。
昨天临走前,王道容摸着她的脸,对她说,他明日还会在来看她。
她之前从没想到过,他还有这样一面,像只黏人的猫儿。
她像是在期盼,又像是在恐惧,等待王道容的来访,像是等到第二只靴子落地。
终于,那辆车铎悠悠在夏风中悠悠响起,那辆兰草纹的马车再度出现在食肆前,王道容应约而来。
他双目失明,这段时日眼睛要避光,一直是以白纱覆眼。
他下了车,停在门前,柔声呼唤她:“朝游?”
一个俊美的,失明的少年站在门口,身上简直汇聚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这也太吸睛了。
慕朝游头皮一阵发麻,赶紧把这个招摇过市的人给拽进了店里。
似乎是感觉到店内
还有老吕和阿雉的存在,王道容不忘好脾气地跟他们打过招呼,“可是吕翁与阿雉小娘子?”
阿雉还记得王道容,极为高兴地呼唤了一声,”王郎君!“
王道容倾身招手:“阿雉?到我跟前来。”
阿雉刚跑过去,王道容便无比自然地摸摸她的头问,“伤势如何了?”
阿雉:“多亏郎君送来的伤药,已经无恙了。”
慕朝游惊讶又迷糊地看着这两人相处。
只是那天托付了一阵子,他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阿雉仰着头,态度亲昵:“郎君眼上的伤势还未好吗?”
王道容似乎很享受阿雉的亲昵,语气中透出些愉悦来,“多谢阿雉关怀。”
他指了指蒙着白纱的双眼,眉拂春山,“有小娘子关心,恐怕不日就要长好了。”
阿雉被逗得咯咯直笑。
王道容也笑了笑,他笑意素来很淡,仿佛只是弯了弯眉眼。
慕朝游心里很清楚,王道容算不得什么好人,他虽然给人的感觉文秀温和,但多为矫饰。
可此时的他,简直就像阿雉亲生的兄长一般温和体贴了。
老吕不认识王道容,十分警惕地瞧着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小子,“朝游,这人你认识?”
慕朝游飞快地丢下一句,“我朋友。”就赶紧上前把王道容牵走,掠过老吕和阿雉八卦的目光。
她一路把人牵到后院这才停下。
后院带两间屋,平常她跟阿雉她们累了就会到后面打个盹休息片刻。
推开门,慕朝游这才纳闷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和阿雉怎么要好了?”
王道容柔声:“朝游的朋友便是容之好友。”
他想,这里便是慕朝游素日休憩的地方吗?
来到面馆,结识她的朋友,一点点侵蚀她的地盘,让王道容感觉到好极了,一颗心如浮云端一般,浑身上下泛起一阵难以自抑的战栗。
可是还不够。
他想要侵蚀她生活的方方面面,让有关她的每一寸都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朝游看起来似乎不愿我与他们亲近?”王道容作出一副失落的模样来。
慕朝游:“别瞎说。”
她迎他进屋,“进来吧。”
这间屋子,因平日里当员工休息处用,陈设也十分粗陋。
但王道容倒是毫无芥蒂地接受了她的安排,他双眼看不见,反倒十分好奇地用手摸来摸去,
慕朝游实在不忍直视,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你先在这里休息休息吧。”
王道容摸上茶盏,抿了一口,顺手搁在身侧,柔声恳求:“朝游,可愿陪容闲坐一会儿?”
店里这个时候清闲,慕朝游犹豫了一下,提起裙角在他身畔坐下。
王道容牵起她的手,触手的温度温热,鲜明。
一股满足涌上心头,他轻轻浅浅叹了口气说,“朝游,我好想你。”
慕朝游这个时候已经多多少少习惯了王道容的直球风格,面不改色地反击了回去,“不过一晚上未曾见面。”
王道容又一球打回来:“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慕朝游不吭声了。
王道容静静感受了一会儿二人独处的时光,心境从来未有如此一般平静,餍足。
这是从前他在顾家,与顾妙妃相处时从未有过的。
原来这便是与心上人共处一室时的感受么?
夏日午后的风,细热躁闷,王道容感觉到微风吹动慕朝游的发丝,裙摆,缓缓掠过他的指尖。
他心头一动,伸出手想要捕捉。
那一缕调皮的青丝却绕着他的指尖一溜而过,只在心底漾开一道绵密而细微的痒,像是被小猫舔了一口,湿漉漉的,热热的。
他不由动了动眼睫,呼吸也不由自主加快了几分。
虽然他的容色尚算平静,但微微急促的呼吸已经暴露了他的情动。
心上人在怀,便是再竭力克制,又如何真的能做到柳下惠呢。
夏日是溽热的,黏腻的,暧昧的。
这样的时节里,情-欲滚滚暗生,向来不由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