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 壹佰叁拾陆(2 / 2)

乌苍眼神淡然。说起这些,他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似乎这段往事对他而言,早已不值一提。

“顾不渡说的那件事,的确算是我下山的原因。”乌苍说,“山下苍生不理解问天人袖手旁观不出手,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些百姓屋头里死了血亲,你能出手又不出手,那当然是恨死你了。”

“我都清楚,但我也无奈啊。”乌苍笑笑,“那几l个百姓恨我不出手,我也恨他不明白我,我更恨这天道。”

“能问天,却不能救人,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苍天。”

钟隐月面色复杂:“所以你想以魔入世。”

“是啊。”乌苍说,“可说来好笑,我虽恨天道,却无法触及天道……但凡人,我可是碰得到的。你知道吗?顾不渡说的那次卫道,我临行前,问天时,就知道我门下一个弟子会死在那妖鬼嘴里了。”

钟隐月怔了怔:“哎?”

“即使如此,我也没有出手。问天不能破矩,我眼睁睁看着他死了。”乌苍道,“可那群凡人,却说他若没能杀妖,便是死得无用。”

说到这儿,乌苍眯了眯眼,眼中几l分无奈与讥讽,“我养大的小孩,与我师尊教给我的一样。规规矩矩,从不逾越,克己复礼心怀苍生,到头来却被人说死得没用。”

“我的问天,救不了叫我一声师尊的小孩,也救不了那群混账。”

钟隐月沉默。

“修行问天时,我隔三差五就会想。”乌苍说,“问天到底是为了什么。”

“迄今为止,我都想不出答案。用我这个疯子的脑袋,我只觉得是这天道就有病,全毁了算了。”

乌苍又笑笑,“不过我暂时不会入世了,让这天下安分个千百年吧。”

“为什么?”钟隐月问他。

“给她一个面子,”乌苍指指身后牌位,“我好歹是她师祖。”

“……”

隐月面露怜悯。

乌苍不知他为何面露怜悯,脸上笑意诧异地僵了。

他想了想,觉得钟隐月是猜到了什么。

于是他脸上那僵住的笑意渐渐消去,忽然想起千年前那个午后。

山宫里烧着桂花的香,书案上摆着道经。他的弟子跪伏在他的案前,求他去做想做的事。

他讶异地问他在说什么,又板着脸要他别胡闹,可那弟子却把脑袋深深磕在地上,不愿起来。

【请师尊去做师尊想做的事!】

那弟子还是说着,声音有些发颤,【师尊,我知道您不喜问天!我也知道,三月前的事让师尊十分悲痛……这几l月来,师尊强颜欢笑,我是看得出来的!】

【我不愿再看师尊闷闷不乐了,请师尊不要为难自己了!】

【请师尊不必挂念我等,请师尊去做想做的事!】

他朝着他连连磕了几l个响头,声音竟然泣不成声了。

乌苍沉默了很久。

那弟子是他的首席弟子,他亲力亲为地将问天术都教给了他。

乌苍的无奈,那弟子是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才那么做。

只有困在牢笼里的困兽,才懂得另一只不再挣扎的困兽的无奈。

鬼使神差地,他问那弟子:【无论我想去做什么吗?】

弟子咽下嘴里的哽咽,坚定道:【无论您想去做什么。】

【哪怕要为我背负骂名吗?】

令他意外,那弟子依然毫不犹豫:【哪怕要为师尊背负骂名。】

乌苍便传位给了他,下山去了。

下山做了散修,数百年后走火入魔,再次看到那弟子时,他比乌苍记忆里大了一些,脸上也没了那股少年意气,和其他门派的掌门一样满脸沧桑,年轻的脸上全是沉稳。

不过那沉稳在看到乌苍时,还是碎裂了些。

乌苍那时入了魔,脑子里的疯劲儿全被解放了。他半点儿愧疚都没有,还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回去后便丢了一封书信过去,满怀恶意地想要听那宗主对他破口大骂,痛彻心扉。

他寄出的信中,只有一句话。

【哪怕要为我背负骂名吗?】

忘生宗第二十代宗主很快回了一封来。

乌苍笑嘻嘻地打开,想看自己预想中一整页的痛骂。

可寄回来的信中,也只有一句话。

【哪怕要为师尊背负骂名。】

乌苍咧着的嘴角慢慢收了回去。

他捏着信,在窗边吹了半晌冷风,好久都没说话。最后他温了壶酒,温酒时将那纸信丢了进去,看着它被火舌吃掉了。

过去九百年了,快千年了。

那弟子羽化登仙了,唯一可能听过这整件事的顾不渡也身死道陨了。

乌苍回过头去,看向那些牌位。

越过顾不渡,他也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乌苍怅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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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衷的佩服。

打千年前,他就恨问天之法,但他知道自己对此毫无办法。

问天之法以天道为本,即使入魔为尊也难以触及。

无法触及,他便不去碰了。

他的师尊拉他下水,他便认了命,也拉了他人下水。

他麻木不仁地认命,到头来,还是他的弟子出言让他清醒,又放他离开。

他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心中对此的怨恨愤怒让他入魔。

他再也没有见过天道,问过天道。

顾不渡却从那高高的仙台上一跃而下,一剑劈开牢笼,一脚把规矩踩在脚下,以身入局,身死道陨。

她断了问天的血脉,不要这世上再有人被锁在问天的仙台上。

若天道无用,不如再也不问。

如今,这世上只有乌苍一个人懂得问天了。

乌苍望着顾不渡的牌位,惭愧将他淹没。

她是个英雄豪杰。

他是个懦夫鼠辈。

乌苍转身,大步朝着外面离开。

与钟隐月擦肩而过时,他扬手用力地拍了一把他的肩膀。

“反正你不用担心了!”他大声说,“千百年里,我不会再出手了!”

说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甩着袖子离开了。

钟隐月揉揉被拍的肩头,嘟嘟囔囔地骂了两声有病。

“见过玉鸾长老。”

另一边很快又传来声音。

钟隐月转头一看,见两个忘生宗弟子端着一堆贡品,走到了他跟前来,正低身向他行礼。

钟隐月应下声,让他们起来了。

两个弟子起了身来,又恭敬问道:“玉鸾长老怎么来了祠堂?”

“随便看看。”钟隐月说,“这祠堂修缮得还真是快啊,我瞧着都已经修好了。”

忘生宗弟子笑笑:“长老过奖了,这祠堂其实没费多少力气。”

“啊?”钟隐月诧异,“可魔尊不是与两位宗主在此开战的吗?”

“是啊,但是此处确实没什么损坏。”弟子说,“我们来时也吓了一跳,那牌位的供台竟然完好无损。”

“是呀,照理说,魔尊一打起来,理应全然不顾周围的,牌位没了也是应该的。”

钟隐月沉默了。

他回头看向供台上,两个弟子也越过了他,走进堂内。

见到供台前,两人又一怔。

供台上满满当当的全是贡品,香炉里的香都刚点上一半。

两个弟子面面相觑了下,一同回过头来,望向钟隐月。

他们问道:“长老,是长老前来看望顾宗主时,烧了香上了供的么?”

“啊?”钟隐月愣了愣,“没啊,我才刚来。”

“那怪了呀。”一个弟子疑惑道,“贡品昨夜才撤下,我们是受命来重新上香供奉的。”

“是谁来上香供奉过了?”

他们纳闷地小声议论起来,钟隐月却明白了什么。

他又看向供台前,仿佛又看到了那道黑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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