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人声参差。辽军损兵折将,连那独眼将军萧乙薛都落水而死。但萧奉先可不会把这些人命当回事。他心知肚明,今日若不能一鼓作气除掉公主,将她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河面上,答里孛跟萧奉先想到一块。她低声对阮晓露道:“若不除掉萧奉先,我就永远不得安全。”
“巧了。”阮晓露笑道,“他跟着咱们呢。咱也不用躲。他们不敢再下来。”
又回头拉李俊的手,“还冷不冷?吃得消么?”
李俊不说话,掌心在她脸上一贴。
还挺热。不管他了。
大家看不到辽兵的去向,但能听见马蹄的声音。萧奉先指挥幸存的兵马,沿着河岸,寻找可以绕过断裂冰层的道路。
辽兵刚刚经历恐怖一役,士气低落。有人跟萧奉先争辩几句。随后,大约是萧奉先许诺重赏,辽兵重新集结。
幸而除了驿馆旁边有一条冻住的码头以外,大部分河岸都陡峭滑溜,无从落脚。追兵只得沿河边小路而行,虎视眈眈地追在逃亡小队的屁股后头。有时被大石和树木挡住路面,有时胡乱放一阵箭。众人以积雪为掩护,踏着厚厚的貂皮,朝着下游快速行军。
也亏得此时的辽军在内忧外患之下,军纪涣散,士气极低,又刚刚亲眼见到同袍落水冻死,已成惊弓之鸟,不敢强行下河。倘若时光倒退百年,回到契丹铁骑威壮之时,人人奋不顾身,怎会让几个人步行逃亡许久。
前面跑,后面追,双方都走不快,结冰的河面危机四伏,就看谁最先丧胆气。
宋江刚刚泻肚,身体有点虚弱。凌振搀着他,给他鼓劲:“大哥,你忠心报国啊,坚持到底,别忘了忠心报国!……”
顾大嫂一边用朴刀推开积雪,一边问:“妹子,那个——那个沟沟村,那儿有什么?能躲吗?”
“我也不知道!”阮晓露在风中回喊,“看人品!”
宋江呼呼喘气:“看谁的人品?”
没人回应。踏雪难行,所有人都呼吸急促,举步维艰,省了讲话的力气。
前方的风景千篇一律,偶尔有倒下的巨大松木横亘在河面上,无声地标识着走过的路径。
终于,在体力即将不支时,一个小小村落出现在岸边。一道小路拾级而下,浸入冰面下方。
阮晓露问:“这就是三道沟村?”
顾大嫂有气无力,笑答:“你没看那村口三道臭水沟?”
远处的辽兵大呼小叫。显然也知道,有村庄,就有下河的路。
最多一盏茶功夫,就会重新和追兵撞上。要再使李俊那击碎冰面的手段,未必有天时地利。
阮晓露轻咬嘴唇,登上滑溜溜的石阶,活动僵硬的手指,连滚带爬地攀上河岸,看到几间被雪压垮的茅草屋,几头毛驴,一个大石磨。两条狗闻声跑走。
有辽兵看到她的身影,兴奋地大嚷大叫。几枝性急的箭矢穿过松林,落在她身边脚下。她卸下脚上貂皮,顺手格挡。
六姑娘纵横江湖这几年,人品攒得如何,在此一搏。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她积蓄最后一点力气,冲着几乎无人的村子大喊,“金毛!金毛有吗!我回来啦!”
声音震飞了几只麻雀。一个瘌痢头闲汉好奇地探出个脸,看到个陌生姑娘,吓一跳,又缩了回去。
阮晓露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木木的站在村口空地。
“天王盖地虎……”
答里孛匆匆追上她:“阮姑娘,此处三州交界,盗匪繁多,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