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宗朝派人约她单独交谈之时,她就觉得对方态度鬼祟,因此临时找个由头,把段景住也约了来。两国观察使互相牵制,不让宗朝造次。
她大步跨出帐门,赶走一只嗡嗡的蚊子,自语:“真不忌讳吸血啊你们。”
虽然中原王朝统治阶级也拿百姓当韭菜,但至少有个儒家礼义的政治正确,知道得人心者得天下,也有载舟覆舟、民贵君轻一类的警句。士大夫阶层更是形成共识,谁让民众吃饱饭,谁就能青史留名。张叔夜便是此类之人,阮晓露尽管时常心里嫌他老封建,但还是积极主动地跟他合作。
辽国汉化程度日益深厚,也学去了不少精华。答里孛消灭异己、屠杀宗亲之时,也知道网开一面,赦免无端牵连的中下层官吏和百姓,释放奴婢,减免赋税……给自己赢得仁慈之声誉,以致不少百姓拿她当菩萨。
只有这帮女真兄弟,思想认识还根深蒂固地停留在奴隶制,理直气壮地昭告天下,除了我完颜家亲戚,别人的命都不是命,连个样子都懒得做。
真给他走私了细盐,绝大多数女真人肯定无福享受不说,这盐他多半还要囤积居奇,制造更多的奴隶供自己驱使。
阮晓露看段景住驯了一会儿马,相辞以后,把金国方面试图通过义军走私盐货的事情汇报给几位高层。大家的态度和她一样:虽然咱们有渠道,但这口子一开,义军信誉全无,不仅江湖上声名扫地,而且也会失去各国朝廷信任,后患无穷。
林冲发愁:“他既有此意,一次试探不成,定然会去游说其他兄弟。万一有意志不坚之人为利所诱,那就是全军隐患。偏生他还是金国观察使,咱们得罪不得,不好翻脸。”
顾大嫂大大咧咧笑道:“这个好办!我去给他们卜个卦,打消他这念头就行了!”
阮晓露忙道:“今日也卜卦,明日也卜卦,小心穿帮。”
顾大嫂尝到当假萨满的甜头,几枚制钱比嘴皮子和拳头都好使,遇事就想露一手。但阮晓露比较谨慎,觉得她这“神通”不能滥用,还是留着关键时刻救急的好。
阮晓露忽道:“咱们在这里驻防多久了?”
众人七嘴八舌:“快半年了。”
随即理解她的意图,纷纷笑道:“过不多时,就要换防。到时候新来一批兄弟,那灰菜还得重新认识,重新笼络……啊,不对,他们观察使说不定也得换人,毕竟这儿的日子苦,不能老安排一个人出差受罪。”
众人大笑,纠正:“人家现在叫宗朝,叫错了,小心挨鞭子。”
此事不足为虑。
不过阮晓露还是提点大家:“谁都别把这事告诉宗朝老哥,免得他恼羞成怒,怪我不给他保守秘密。”
大家道:“这个自然,不用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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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段时间,宗朝几次跟阮晓露提了这个话头,都让她找机会搪塞过去。当然,她也征求过义军队伍里一些经验丰富之人的意见,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向宗朝提过一些替代方案来缓解金国盐荒:比如,可以让利于民,在缓冲区开设中立榷场,运送食盐至彼,让女真部族前来以成本价购买。此地天高皇帝远,此事又无关宋朝利益,大宋的皇帝老儿多半懒得管,如果顺利,几个月就可以建立一条人道主义物资运输链。
宗朝去信跟几个兄弟叔伯商议过后,不同意。理由是大金国地广人稀,许多部族住在几千里外。他们都千里迢迢的赶来买盐,不事生产,那谁来打渔捕猎种田纺织……这日子还怎么过?如果真要设立这么一个榷场,不如由他完颜家族出面,派人统一采购,统一发放……
阮晓露一边听一边冷笑:“俺们好心好意,冒着被控叛国的风险救济你们百姓,你们趁机搞垄断经营,巩固特权,这有点不地道吧?”
乌老汉全身一颤,绞尽脑汁,把她这番夹枪带棒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