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外科病房内。
王晓梅用僵硬的双手, 轻轻握住王芸芸,“芸芸,你听妈的。咱们这几天就出院吧, 医院费用不便宜。与其将这笔钱浪费在我这注定治不好的人身上。钱们还不如留着这笔钱给你上大学。”
这些日子在医院,从急诊科再到ICU再到神经外科住院部,王晓梅期间见过很多人。
这些人当中有和她情况差不多的病人, 也就像是她们这种家庭条件下,为了医药费而每日奔波的病人家属, 那些一个个疲惫不堪,且十分憔悴。
王晓梅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女儿小小年纪, 就和其他人那样受尽苦楚。
“妈, 你在说什么呢?普通人伤筋动骨100天,你从车祸到现在总共也就住了十几天院,哪里久了?”
王芸芸连连摇头:“况且之前有家基金会特地找到我, 这次医药费对方会帮我们承担大部分。”
“咱们好好治, 妈……你一定会好的!”王芸芸抹了抹眼睛,假装只是有沙子钻到了眼里。
“唉, 人家是好心……可咱们也不能明知道这病没办法治, 还总赖在医院。这不是浪费人家钱吗?人家爱心基金会的钱也是其他人捐赠的。”
王晓梅叹了口气,索性敞开了说道:“芸芸我知道你关心妈妈, 可你前两天出去时,我特地找几个医生问过。妈这情况……完全性截瘫, 根本好不了。”
王晓梅颤抖着, 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眼眶红红。
事实上她是真的不想在医院治疗吗?不是的!
她是人,她也想好好的活着,是人就有私心。
可是她这次车祸高位截瘫, 下半身完全没了知觉,双手也受到了影响,根本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活动抓取,每次一抬起来,双手就像是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不停抖动,也没办法用力,连拿个碗都很困难。
每次吃东西还需要芸芸喂给她,再加上完全截瘫后,下半身失去知觉肌肉萎缩,无法控制三急,王晓梅如今还挂着尿袋。
王晓梅没办法接受现在的自己,也偷偷问过不少人。
从六院神经外科唐主任,再到中医科肖主任,以及神经外科里其他主任,副主任医师,就没有一个不是摇头叹气。
这些人都没办法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只说恢复起来很困难,但好好治病复建休养等等,还是有机会能够康复。
然而作为一个成年人,王晓梅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话里的含义呢?
尤其她和其他有家属跟在身旁的患者不一样,她们家总共也就母女两人。
母女两人中,哪怕她现在已经瘫在床上没办法起身,可家里能够做主,管大事的依旧是她。
因此这些医生与她说起病情的时,往往会比同样病情的患者更加直接几分,哪怕再委婉,王晓梅也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
“妈,你别这么说……说不定还有希望呢?之前有个医生跟我说,让咱们再试试中医治疗,咱们再试试吧!”王芸芸实在不想放弃,努力劝道。
可这回王芸芸眼泪实在没能忍住,扑簌簌往下掉落,声音哽咽:“妈……我之前上网搜过了,网上都说高位截瘫六十天之内还是有希望康复的,咱们再怎么样,也得先治上两个月啊,怎么能够这么快就放弃?”
“可是咱们家钱不多,你还要读书,就算有其他人帮忙,你也得耽误学业,每天在医院吃穿住行还是要花钱。为了我这么个废人,不值得啊……”
“没有什么不值得!我好好学习工作,也只是为了想让我们俩过得更好。要是妈不在了,那我就是过得再好一个人又有什么意义?”王芸芸抹着眼泪,哭道: “我都已经想好了,咱们先治两个月。实在不行也没关系,到时候我再带你一起去学校!”
“我们回头在学校家属区租一个房子,我每天下课了就去给你翻身,上课就好回教学楼。等我拿到毕业证之后,我就在网上找一份合适的工作,一定能够好好照顾你的!”
“芸芸…………都怪妈,事妈命不好才连累了你!”
“妈别这么说,这才不是你的错!……”
这一次王晓梅再也忍不住了,病房内母女两人握手痛哭。
苏糖拿着王晓梅的病历和谭鑫一起站在门口,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并没有第一时间走进病房。
医院里就是这样,每天都会上演各种形形色色的场景。
有人因为家人重病而放弃,闹得不可开交。
也有人会因为家人病重而变得更加坚强,如同沙漠里绽放薇野蔷薇,令旁人心生动容。
作为医生他们能做的很多,但有时候能做的却也很少……
苏糖见病房内母女两人哭声渐渐宁静,这才敲了敲敞开的房门道:“王阿姨,芸芸说得对,再怎么样咱们也得先试试。我是普内科苏糖,你叫我小苏就好……我这次来是来给您会诊看病的。”
“啊,苏医生啊……快请进,快请进,还有谭医生快请进。”王晓梅颤抖着努力想要去拿旁边的毛巾擦脸,让两个小年轻看见自己和女儿在病房里哭泣,王晓梅总归是有些心理负担。
王芸芸知道母亲习惯,忙动手帮忙。
在苏糖来病房之前她便看过谭鑫给她的病历。
这是一份相当厚实,从血常规再到各项CT和磁共振化验结果都有的病历本,里面详细记录了王晓梅的病情。
病人十三日前车祸入院,医院诊断颈脊椎损伤,当时患者上肢活动受限,下肢完全瘫痪。
比苏糖想象中要好的是,患者并无骨折,但大概是病人原本工作在后厨,需要长期弯腰低头工作,本身颈椎腰椎就比常人要脆弱些。
因此在这场车祸外力作用下,从而导致了高位截瘫。
若是颈椎胸椎骨折,神经外科还能帮忙进行手术固定,从而改善病症。
可对方除却稍稍错位置外,需要佩带固定器,神经外科能够处理的事情就很少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仅仅只受了皮外伤,手臂和双腿上缝了针,却没有骨折的病人。
竟然在车祸外力之下成了完全截瘫!
别说是王晓梅自己,就连神经外科众多医生也感觉命运弄人。
“苏医生您来了赶紧坐,还有谭医生您也坐……”王芸芸擦了擦脸上泪水,忙笑着,学着母亲曾经的样子招呼苏糖和谭鑫两人。
“王阿姨,既然来了,那我就先给您把个脉吧。”苏糖也不客气,接过王芸芸递来的凳子,搬到距离王晓梅最近的地方认认真真把起脉来。
作为一名学生时苏糖最喜欢看各种X光片检验报告等等,从中得出结论。
但自从找回前世记忆,苏糖除看病历之外又多了一项喜好,那便是‘望闻问切’。
尤其脉诊有时候还能让苏糖得到,比检验报告更多的患者信息。
患者面色苍白,手足冰冷,苏糖刚触及到对方手腕和指尖,便能明显察觉与旁人不同。
苏糖垂下眼眸细细感受着对方脉搏,王晓梅脉搏又细又虚,是很明显的外伤受伤后的脉搏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