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阳奉阴违
密探退下去之后,天色已有些晚了,薛白想了想,还是召见了严庄。
严庄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到长安应试的贫寒举子模样,显得沧桑了许多,举手投足间沉稳而有气度。
他执礼拜见薛白,眼神里既有故人久别重逢的欣喜,也有深深的崇拜与敬畏。
「这麽晚还召你来,朕打算给你加加担子。」薛白道,「你对朝廷的新政怎麽看?」
「好!」
严庄目露兴奋,迫不及待地应了一声。
接着,他神色一敛,郑重其事地道:「新政所改善的,正是臣这等出身微寒之人的命运。一直以来高门世族兼并田地丶隐匿人口,使得朝廷赋税由普通丁户承担得越来越多,尤其河北深受其害,变乱多丶赋税重丶晋身机会却少。今陛下改制,且亲至监督,此河北百姓之幸甚。」
薛白点点头,道:「你能看到这点,朕很欣慰。」
「自新政颁发后,臣日夜揣度,不敢怠慢。」
「裴奰弹劾颜杲卿侵占军田丶盘剥士卒之事,你有何看法?」
「颜公震慑不了河北的骄兵悍将,确属实。」严庄道:「军中难免有些跋扈将领,借着军屯多占麾下的士卒田地,且捂着粮食不肯交,颜公强制他们,反被告了一状。」
「你觉得谁能镇住?」
严庄略作迟疑,道:「若能让郭子仪丶李光弼至范阳,臣再从旁辅助,当可顺利。」
「朕知晓了。」
「另外,裴奰弹劾之举乃心存投机。」严庄又道:「颜相公在朝中主持新政,恐怕触动了一些世家大族的利益,因此授意他对付颜家……臣以为,不乏有这种可能。」
「你是这麽看的。」
薛白点点头,不置可否,但下旨加严庄为河北劝农使,命他负责重新整理出河北的田册丶户籍,务必要准确的数字。
严庄领旨谢恩,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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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着范阳城,十分平静。
裴奰倚在躺椅上,闭着眼,脸上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思虑之色。
而在他腿边,两个娇俏可人的新罗婢正一左一右给他按着腿,时不时地,便有白皙娇嫩的手探到他的下身,试图唤起他的兴致。
「别撩拨我。」
裴奰淡淡哼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精疲力尽之后的疏离感。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他喃喃自语地感慨着,提醒自己道:「眼下圣人就在范阳,我得谨慎些。」
等那美婢又想拨弄他,他便恹恹一挥手,让她们退下去,并招过一个心腹,吩咐道:「明日将她们送到城外去,别引人注意。」
「喏。阿郎,有人来访,自称魏翎。」
「让他到堂上见我。」
裴奰整理了衣衫,拿起一卷书,慢条斯理地往外走去,见了魏翎,颇傲慢地问道:「魏参军何事到访啊?」
魏翎神色颇有讨好之意,想必是因为前些日子见了天子器重裴奰,且颜季明一直没有从牢里被放出来,让他意识到了范阳的风向要变。
吹捧了裴奰几句,魏翎道:「下官有一物想送与裴司马。」
「本官概不收礼,你请回吧。」
「裴司马。」魏翎躬身上前,附在裴奰耳边小声道了一句。
裴奰听了,颇讶异,上下打量了魏翎一眼,道:「是他让你来的?」
「是。」
裴奰这才改变了态度,道:「那便是自己人了,你却不早与我说。」
魏翎笑道:「裴兄何不看看我带的礼物?是个新罗婢,且是绝色。」
「绝色?」
裴奰一挑眉,当即来了兴趣。
他府中其实已经有百馀貌美新罗婢,可总觉得不满足,倒不是说他天赋异禀应付得了那百馀人,而是他心里最喜欢的永远是下一个。
这种孜孜不倦搜寻美婢的心理已不能以好色来形容,倒像是某种瘾。
此时,裴奰便忘了自己方才说的色字头上一把刀丶天子就在范阳丶他须谨慎些,迫不及待道:「人呢?」
魏翎一愣,惊讶于裴奰那一本正经的外貌下藏的是如此急色的性子,也惊讶于他原形毕露得这麽快,连忙答道:「就在外面。」
「唤来我看看。」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就被带了进来,说是绝色,其实裴奰府也不乏这样的绝色,可他还是十分兴奋,搓着手道:「好好好,有了她,我便集了一百零八之数……你叫什麽名字啊?」
「奴家,丽姬。」
魏翎在一旁笑道:「这丽姬是我花了重金求购的,特意送给裴兄。」
裴奰便知他是有事相求,抬手让他坐下谈话,同时挥手让下人把丽姬带到他屋里洗乾净等他。
他盯着她那款款而去的身影,下巴微扬,示意魏翎有事就说。
「是这样。」魏翎道:「我祖上在大唐开国之初便在范阳安家了,置了些薄田丶部曲丶奴婢,此番朝廷变法,徵税均田放奴,我恐往后难以为继了啊。」
裴奰一听就明白了,拍手道:「先给你吃个定心丸,陛下这新法成不了,或者说只能成一半。」
「不知这是何意?」
「我来告诉你往后会如何,税法会从租庸调变为田税,一年一收也好,两收也罢,此事朝廷做得成。但隐田匿户查是查不清的,均田放奴也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便好比讨价还价了,现今朝廷的价码已给了,正是你们这些人还价之时。」
魏翎听懂了,却还是一脸茫然。
裴奰笑道:「你不懂该怎麽还价?」
「正是,还请裴兄赐教。」
「无非敢开口而已。」裴奰道,「你先开口,反咬朝廷一口。」
魏翎若有所悟,道:「颜杲卿?」
「不错。」裴奰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道:「你先把族中田地分到不同的族人头上,找到颜杲卿,口头许诺将你的田地都捐出去,我会伺机再次弹劾他侵占民田,混淆局面。」
「那这些田地还能回得来吗?」
「斗倒了颜杲卿,待御驾一走,自然会是你的。怎麽?天子眼皮底下,你不交出去,想死吗?」
「会不会太扎眼?」
「以为只有你一家吗?」
魏翎道:「原来军屯之事亦是如此。」
裴奰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魏翎又问道:「那颜季明一事呢?」
裴奰道:「我早便知颜季明与史思明之女有来往,他们那些馀孽里,有一人原是替史家贩卖奴隶的,我曾在其手上买过几个新罗婢,等了许多天,特意等到颜季明过去了,方下令拿人。」
「高明,如此一来,颜家洗不脱,水就更浑了。」魏翎道:「可裴兄做这些,又有何好处啊?」
这次,裴奰没有再回答,而是冷峻地瞥了魏翎一眼,嫌他问得太多了。
魏翎连忙告罪,不多时就告辞而去。
「太不小心了。」
裴奰看不上魏翎,摇了摇头,心想若非那人的关系,他才不会在这时候帮魏翎。
想到方才那个丽姬,他心里又火热了起来,加快脚步往屋里赶去。
这事就很奇怪,他明明已经打算好这阵子不沾女色了,可遇到新鲜的美人,还是不由自主,尤其是一推门,闻到那陌生又好闻的香味。
「美人儿,你在哪?」
屏风后显出一个窈窕的身影,丽姬却不应话,探头看了他一眼,怯怯的模样,很快又躲到了屏风那边。
裴奰快步扑过去,可惜却扑了个空,丽姬「嘤」了一声,转到了另一边,裙摆飞扬,香风阵阵。
「你躲什麽呀美人儿?」
「郎君看起来好严肃的,奴家害怕。」
「哈哈,你莫看我是正气凛然的样子,私下里很随和的,你过来,我抱抱。」
丽姬又躲,问道:「郎君方才说有一百零七个美人了,怎还看得上奴家?」
她越这样,裴奰越觉有趣,道:「你错了,我最喜欢的就是你,旁的那些无趣得很。」
「依奴家看,郎君你这是病,得不到便要发疯的病。」
「你说的不错,我是病了,心病。」裴奰大笑,「我这病啊,还就得你这美人儿来医。」
「嘤,讨厌。」
丽姬绕着屏风又躲,不一会儿已是喘气连连,惹得裴奰兴致愈发高昂。
他甚至刻意放慢脚步,享受这种让她逃却不可能逃出他掌心的快感,因他已经老了,身体大不如前,最喜欢的反而是这种收集的过程。
「哈哈哈。」
裴奰渐渐忘情,神态也放肆起来,他从容地伸出手,捉住了丽姬的彩练,一拉,吓得她花容失色。
这一刻,他情绪到了最高点,乾脆解开了腰带丢到一旁,敞开衣襟,显出了他的兴奋昂扬之处来。
丽姬大叫一声,抛下彩练,往门外跑去。
裴奰狞笑着追上了去,摊开双手便要去抱。
「啊!」
丽姬突然身子一猫。
裴奰感到自己抱住了一具身躯,接着感到一股汗臭与血腥味扑鼻而来,定眼一看,竟发现自己抱的是个雄壮的汉子。
他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发现眼前站了许多人,为首那恶汉有些眼熟,竟像是……天子身边的护卫。
「裴司马好雅兴啊,玩得很开心吧?陛下要见你。」
裴奰身子一颤,那股兴奋昂扬的劲头瞬间就萎靡下去,心中只觉五雷轰顶,万念俱灰。
无以言表的后悔之情涌上来,他明明知道后果的,且一次一次地提醒自己,偏偏就是摁捺不住,终于是铸成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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