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那三条‘谏言’的情况下么?”女孩问。
“不,让我们暂时忘掉那三条‘谏言’,只是设身处地地将此刻的你,代入如今电影中的这个场景。”
电影之中那个酒店的清晨,手机闹铃之中忧伤的《pastlives》依旧在徐徐播放,歌词里唱:
过去的生活不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做梦的人终究会醒来
不要唤醒我我并非在做梦
不断地重复着这三段歌词,仿佛这本就是一个循环无止境的梦境。
“我不会相信。”女孩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女人似乎并不惊讶这个回答。
“抛开那三条‘谏言’,我会理性地去思考这个承诺的效应期,但我得到的结论是,现实的人生并非不成一变的,在那个时间段‘苏晓樯’再次接触的那个男孩已经脱离了曾经无法摆脱的物质匮乏的阶层,已然完成了阶级的跃迁,甚至站在了比‘苏晓樯’更高的高度。所以势必他的资源以及本身的条件会吸引更多优秀的女性聚集在他的身边,他与那些女性也会发生许多羁绊与故事,在‘苏晓樯’无法陪伴在他身边的同时,他的感情有很大概率会发生变质与迁移,那么这份承诺就会变成可笑的桎梏,限制着对方,也限制着自己,最后闹成不欢而散的尴尬场景。”
女人静静地看着身旁这个女孩平淡地分析的这些话,“真是有够冷静啊,完美的分析,考虑了现实的桎梏,人性的真实,条件的苛刻,以及最重要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会改变的,而非电影之中那样一成不变的真理。承诺会变质,女孩会老去,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会变成某一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白蜡,所以将所谓的空头支票般的承诺不屑一顾地丢弃反而是最正确的做法!”
“抛开未卜先知,以果倒因的前提,我的做法是错误的。”女孩说。
她们都看过电影的后续,知道承诺得到了兑现,两人的确走到了一起。
“嗯。”女人轻轻点头轻笑了一下,“谁又能知道,这个承诺会兑现得那么及时呢?那个男孩的执着啊,无法用所谓的概率,以及分析来恒定。你以为他不知道时间是会推移的,情况是会改变的吗?所以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他的爱意来得那么急迫,那么激烈,犹如狂风暴雨,也选择了面对那即将迎来的一切阻挠——他担心自己受不住诱惑,成为了那个吊着那个女孩的渣男,所以干脆找了个机会直接将关系确定了。”
女人望着屏幕里从某个时刻开始不断出现的男孩,也是这部电影里当之无愧的男主角,有些哑然失笑,“简直是在急着向全世界的人宣布他不是渣男,要给苏晓樯一个‘名分’一样,虽然以后的事情发展会不尽他人意,但好歹他的态度是给到了,轰轰烈烈地给予了那个承诺一个答案。”
她将手背上覆盖的手挪开了,正面的硬币放在了一旁的扶手上,表面荡漾着荧幕的光。
“只有苏晓樯配和他在一起,而不是我。”女孩说,“但我并不会因此而羞愧,或改变我对于刚才那个问题的做法以及选择。”
“是的,你不会。”女人点头。
“因为这是我的做法。”女孩说。
“是的,这是你的做法,而不是苏晓樯的做法。”
女人点头,望着大荧幕上,在咖啡厅里头抵着头拍着情侣一样的照片的男孩和女孩轻声说,“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参加她的葬礼啊。”
人死后会去哪里?
去电影院吧。
电影院里会放映着她的一生,不断地放映,不断地重复。
进度条继续往后拉拽,光怪陆离的校园生活,超脱理解的龙类世界,神秘出现的金色的影子,第一次交换,健康的失去,艰难但依旧坚持的爱恋,他受伤了会担心,自己帮不上忙会偷偷在宿舍里自己抹眼泪觉得自己没用,敲门声响起又立刻打开狗血剧假装自己被里面的剧情感动哭了,拥抱他要他安慰。
于是剧情来到了第二次交换。
画面定格在了那无天无日宛若地狱般的地下坑洞之中,白色的怪物与熔红的恶魔互相厮杀,高傲且暴戾的皇帝立于天上施舍下契约,三方的博弈,抉择的时刻。
女主角选择了拒绝魔鬼的诱惑,但却得到了背弃契约的暴行,在那冥冥之中硬币落地的碎裂声中,大荧幕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演员表开始从底部向上滑动而来,
领衔主演:苏晓樯林年
友情参演:楚子航路明非林弦——
在黑暗之中,红色座椅上的女孩和女人都没有说话,她们都默然凝视着放映屏幕,演员表播放完毕之后,屏幕的黑暗忽然沉了一下,一抹光浮现而起,两个人影出现在了画面里,像是电影播放到结尾一贯该有的“彩蛋”。
可这个时候,画面忽然一卡,随后彻底沉寂入黑暗,像是被人给剪辑掉了。
直到光再度亮起,只不过再度出现的是手术室的灯光,以及一个中年男人焦急与喜悦夹杂的脸庞。
电影回到了开头,进度条返回到了最左侧。
苏晓樯那个女孩的人生止步于了19岁的尼伯龙根的地铁之中,再往后便没有属于她的故事了。
光照亮了女孩的脸,即使那是与苏晓樯别无二样的脸庞,但那上面的平静与淡漠却从未出现过在如今正在放映的电影之中的任何一帧一秒。
“真是残酷啊。”女人缓声说。
“朝闻道,夕死可矣。”
女孩却说出了怪异的一句话,黑暗之中她的眼眸竟然熔红如火,“战争就要开始了,这是她最后做出的选择,救赎之道,或许就在其中。”
电影的画面忽然定格了,原本该重复播放着《苏晓樯》这部电影的放映屏幕竟然发生了花屏,就像老式的电视机一样开始闪烁起了五颜六色的色块,两侧的立体环绕音响也传播出刺耳难听的雪花声。
然而在那些雪花声中,如果仔细去听,竟然会听见一些模糊的人声,仿佛是在呐喊,是在咆哮着什么,那么的凄厉又痛苦,充满着浓烈的仇恨与不甘。
女人漠然地看着放映屏幕里藏在雪花之中的那些画面,黄金王座的崩裂,世界崩塌于深海,白色的大蛇吞噬舞衣的魅影,红色的闪电如世界树般蔓延整个苍穹,被钉死在红色深井之中的女人欢笑着睁开流着血泪的眼眸,那些一闪而逝的跳帧般的片段不断飞逝,直到某一刻,身旁的女孩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时,瞳眸恢复黑色。
放映厅的画面也重新跳转回了苏晓樯的一生,平平无奇,却又温馨而令人感动。
“失去了多少,就会得到多少,天秤永远会趋于平衡。”女人望着放映厅的屏幕轻柔地说,“把握好这份力量,迟早有一天,可能你能将这部电影拍出第二部吧?”
“续作往往都是狗尾续貂,真正的经典有着第一部就足够了。”女孩垂眸说。
“如果让你再选一次的话,你会再选择上这一条路吗?”女人忽然问到女孩一个问题。
可能是她的语气有所不同,带着曾经不曾有的温柔,软化,所以女孩理所当然地回问道,“你是在问‘苏晓樯’,还是在问我?”
“问你或者来说,我该怎么称呼你?”女人问道。
“苏晓樯。”苏晓樯略微抬头看向身旁的女人说,“我当然还是叫做苏晓樯,我不会有其他的名字。”
“那么苏晓樯。”女人问,“如果是你的话,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上这一条道路吗?”
“依旧是排除那三条‘谏言’后的答案吗?”
“当然。”女人点头,“看起来你的确很重视那三条‘谏言’,即使我看得出你并不喜欢它们。”
“‘谏言’的存在总有它们的意义,我的确不喜欢,但我一定会遵守。”苏晓樯说。
“那么答案呢?”女人说。
苏晓樯看着大荧幕上播放着的,那个竖起单马尾,在阳光和草坪下奔跑满脸笑容和憧憬着美好的女主角,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用一贯的冷漠与高效的计算和分析。
“这样么。”女人仿佛得到了自己的答案,微笑着垂下头。
电影院之内那部放不完的电影依旧在重复播放着,不知什么时候,女人的身影已然不见了,只剩下苏晓樯一个人影坐在那宽阔的放映厅之中,背景是无边无际的红色座椅,白光闪烁着照亮她的脸庞,说不上的漠然还是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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