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清白的活路。”
柴延凝望亭外风雪,久久未语,原本紧绷的肩膀慢慢地无声垂低。
待到子时,荣王乘坐马车离去。
披着氅衣的男人盘坐车内,闭目养神,嘴角挂着淡然笑意。
他此行本也不曾想过说服柴延归顺。
以言辞使人归降,总是不牢固的。他今日只需要让柴延看到他为玄策军而虑,为天下生民而虑之心……当然,他的私心也很明显,想尽可能地降低山南西道兵力的折损。
但这份私心乃是人之常情,不为过错。
无私者令人戒备,存私者更便于取信。
柴延和朝廷大军,在看到即将现世的民心、以及朝廷是如何被其碾碎的之后,到时自然便知道该怎么选了。
马车在雪中行驶缓慢,荣王于脑海中静静盘点各处局面,目下大局基本在可控之中,唯有一个变数在……而那个变数,在肉眼可见地壮大着。
常岁宁一路北上扫荡之后,先去了太原,再去了朔方……
她的过人之处毋庸置疑,手段高明到所到之处几乎尽数匍匐,皆愿为她所用。
可同时,她也真的太像阿尚了——
像到值此时机,仍往阴山而去。
那突然自太原而出的四万骑兵,被她带去阴山,即将要与崔璟手中的玄策军一同抵御北狄。
这足以令各方闻风丧胆的庞大骑兵队伍,便这样被常岁宁与崔璟二人悉数用在了遥远荒芜的北境。
有些道理,分明只是拿来立世的说辞与手段,却偏偏有人将它当了真,甘愿成为这道理之下的飞蛾。
李隐似有若无地喟叹了一声,似怜悯,似感叹。
路上稍有颠簸,车内烛火摇曳,他抬手,动作看似慢条斯理,实则稳而精准地将晃动着的微弱烛光掐灭。
车内陷入了昏暗,车外无边无际的雪光将天地映照得晶莹剔透。
自朔方往北,倒是未再继续下雪了。
除夕夜无月,却有漫天星子,稠密地挂在夜幕之上,举头望去时,璀璨得摄人心神。
星海延绵,覆过重重山岭,山的那边有金色火星随风飞扬飘洒,临时扎起的营帐周围堆满了篝火,是一幅热闹的人间景象。
火堆上烤着干粮,只有粮食原本的焦香气。
炉子上架着的大铁锅里熬着热汤,咕嘟嘟地冒着热气,汤锅里是昨日在山中猎来的猎物,冬日猎物不易得,肉少人多,清理干净后,干脆全剁了丢进锅里熬了汤,每人分上一碗,都能尝尝肉味儿。
两块干粮,一碗只洒了盐巴的热乎肉汤,便是将士们的年食了。
行军路上有热食可以下肚,已是很难得的事了,将士们都很知足。
没人叫苦,也没人觉着苦,尤其是当他们想到前方大军正在拼死抵御北狄之时。
这五万骑兵里,除去常岁宁的人,余下四万皆是并州骑兵,他们从很早前便知道自己存在的使命,而使他们以骑兵的身份存在的那个人,历来以身作则身先士卒,此刻仍在最前方冲锋陷阵,他们无法不敬佩,不心服。
一场意义明确的护国之战,纵然艰难,却胜在可以带给将士们积极的自洽感。
他们坦荡,勇敢,充实,杀敌时无需说服自己,因为他们无比确信自己每一次拔刀都在践行对故土的忠诚,洒在身上的鲜血同时也是荣光,那既是对意志的淬炼也是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