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爱与宽宏,同样是源于绝对的掌控。
多么英明清醒的一位父亲。
李录看着眼前他耗尽所有,换来的这件皇子袍服,其上繁复花纹华丽到生出荼蘼之感。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在这样一位如此英明清醒的父亲的掌控下,他拥有的则是如此无力的一生,就连死亡也注定激不起丝毫报复的波澜。
李录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可怜。
他拖着虚弱的身躯,慢慢走回内室,来到同样可怜之人身后。
马婉正坐在梳妆桌前梳着披散的发。
刚服侍她喝完药的婢女端着药碗退了出去。
李录的视线在一旁断裂残破的旧琴上停留了片刻。
那是一次夜中,马婉突然发疯,生生砸断的。
二人相识,便是源于乐音,她抚琴,他奏箫,和鸣间自有默契。
那一夜,李录静静看着马婉近乎疯狂地毁了这张琴,慢慢地叹了口气,几分感慨追忆。
那是马婉最后一次有过激之举,之后她每日都会被迫服下一种汤药,那汤药能让她安静下来,这安静渐渐成为了麻木。
如今她总是一遍遍重复着刻板的动作,呆呆地说着重复的话。
李录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温柔地替她梳发,依旧唤她婉儿,对她说:“婉儿,明日与我一同去吧,我一人前往很觉孤单,但是你要听话。”
马婉怔怔麻木点头。
第二日清早,李录依旧亲自为她梳发,之后挽着她的手,登上马车,往皇城朱雀门方向而去。
李录体弱,大典无法全程随同,依照流程,他会提早在太庙等候。
大典的全部流程为,新帝仪仗自承天门而入,过承天门大街,入朱雀门,往东而行,过太常寺,至安上门,遂入太庙。
在太庙告祭天地先祖,完成祭仪后,新帝将率百官回到含元殿内,于正殿中践祚,授符玺,接受百官朝拜,至此方为即立登极,即可正式昭告天下,成为名正言顺的帝王。
此刻,李隐的仪仗正缓缓行经承天门大街,随行者浩浩荡荡,往太庙而去。
一切早在天色初亮时便开始准备了,在那之前,李隐彻夜未眠,确定了各处局面可控之后,将一切事宜交给了统领各卫禁军的心腹韩砥。
登基大典流程繁复,中途不容许被打断,这期间李隐无法过问事务,如有变故,便需要韩砥来做决断。
韩砥不敢有分毫大意,他召集了京中各卫大将军以及统领,分派事务,反复确认各处事宜。
城外之事自有其他人来负责,今日他的任务便是确保京师之内绝不出现任何差池。
各卫统领领命下来,先后离开。
韩砥点了一名中郎将上前:“鲁冲!”
鲁冲垂首抱拳行礼。
韩砥看着他,道:“今日由你随我巡逻皇城!”
鲁冲任职禁军,圣册帝在位时,他曾居左屯卫大将军之职,之后卞军破城,他勉强保下一条性命。
再之后,李隐入京,各处禁军重新被启用,他也回到了左屯卫,只是左屯卫大将军之位已换作李隐心腹,他暂时又做回了曾经的小小中郎将。
各处禁军再如何大换血,也需要保留部分有经验者慢慢替换,韩砥查过鲁冲的背景出身,其人家世十分贫寒,人际交往也很简单,是以韩砥便留其在手下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