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爷?”齐玄素还礼道,“久仰大名了。”
“在齐法师面前,不敢当‘老爷’二字。”高明隐主动伸出一只手,“齐法师请。”
这是高明隐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齐玄素,他很敏锐地嗅到了齐玄素身上的杀气,儒门说养气,杀气也是气,这不是打杀一两个人就能培养出来的,更不是普通世家公子打杀奴婢所能比的,又不同于黑衣人久经沙场的铁血之气,这种杀气近乎于草莽之气,有些类似于绿林豪强,放在道门,也有一个专门的称呼,野道士。
野道士属于游方道士的一种,有的游方道士喜好云游四方,有的游方道士急公好义,野道士却素来以胆大妄为、不守规矩、行事果断而闻名,眼前这个年轻法师则是野道士中的佼佼者。
他知道自己小看了这位齐法师,落入被动,处处挨打,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他肯定乖乖亲自领人,绿翠下处就当破财免灾,绝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只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他也只能亡羊补牢。
其他人都留在外面,只有齐玄素和高明隐进了包间。
两人相对而坐,齐玄素也不客气,开门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兜圈子,高老爷要见我,想必是有话要说,就请高老爷直言吧。”
高明隐略微斟酌言辞,缓缓道:“小儿无状,冲撞了法师,还望法师恕罪。”
齐玄素向后靠在椅背上:“高老爷的言外之意是,我心胸狭窄,因为高世德得罪了我,所以我就挟私报复,是这样吗?”
高明隐默了片刻,没有接这个话茬,接着说道:“高某人与齐法师并无深仇大恨,略备薄礼,代犬子给齐法师赔罪。”
齐玄素看了他一眼:“高老爷这是说,我挟私报复就是为了向你勒索钱财。高老爷虽然没有半个脏字,但句句都在骂我,而且还是当面骂我。高老爷,我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你这般恨我?”
高明隐直接伸出一根手指。
齐玄素没有说话。
高明隐这个级别的大商人,当然不会开价一千太平钱,那不是来和谈的,那是来挑衅的,所以必然是一万太平钱。
齐玄素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太平钱,他一年的例银是三千六百太平钱,也就是说,他要不吃不喝,攒上三年,才能拿到这么多太平钱。
现在他只要点一下头,高抬贵手,放过高世德,也放过高明隐,就白得一万太平钱。
这不是站着把钱挣了,这是坐着把钱挣了。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
不过齐玄素非但没有露出半点心动之色,反而是故意露出了几分轻蔑之色。
高世德对此并不意外,紧接着补充道:“无忧钱。”
一圆无忧钱等于十圆太平钱。一万无忧钱等同于十万太平钱。
在齐玄素不升道士品级的情况下,他要干三十年才能攒够这么多太平钱。
齐玄素缓缓道:“真是好大的手笔,十万太平钱买一个九品同道士的性命,再加上一个绿翠下处,这是多少太平钱?少说也有二十万了吧?”
高明隐面带笑意,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的人。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齐玄素不紧不慢道:“这让我想起了江南大案,关于此案,我还是知道一点的。当时是北辰堂和风宪堂联合审理此案,方林候想要活命,让自己的家人给负责此案的北辰堂副堂主送了十万太平钱的官票,方林候不奢求能保住职位和真人名号,只求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那位副堂主收了钱,也答应下来,可在堂审的时候,他又原封不动地拿出这十万太平钱,以贿金的名义交给了风宪堂,甚至还有留影做证据,给了方林候最后一击,罪加一等,立刻处死。”
齐玄素望向高明隐:“十万太平钱可以要了一位真人的命,自然也可以要了我的命。高老爷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高明隐不再刻意摆出低姿态,缓缓坐直身子,脸上笑意逐渐敛去,直视齐玄素:“如此说来,那就是没得谈了。”
齐玄素仍旧靠在椅背上:“今天只谈一件事,就是关于你认罪伏法的事情。”
高明隐的眼神骤然阴沉下来:“你这是让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