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这样想了。”张月鹿道,
“你说大局,那么我就谈一谈大局,你们执意保住这个南洋联合贸易公司,为的又是什么?这南洋上的买卖,他们不干,就没人能干了是吗?”张文月道:“毕竟是十几万人的大买卖,谁能轻易顶上?”张月鹿道:“那我问你,这件事是不是只有两个选项,一个选项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动,另一个选项是将其连根拔起,十几万人都要受到牵连。就没有一个灵活折中的处理方式?只诛首恶很难吗?这就是你们的水平?”张文月无言以对。
张月鹿道:“可见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想动。”张文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青霄,地方道府与玉京九堂不同,你久在玉京中枢,对于下面的许多情况并不清楚。”张月鹿道:“那就请族兄细细道来。”张文月斟酌言辞,问道:“青霄,你认为一个道府好与坏的标准是什么?”张月鹿道:“道府镇守一方,自然应以其所在之地的实际情况为标准。”张文月摇头道:“你这句话我不能同意,应该说首先让金阙满意,然后再结合其所在之地的实际情况,这才是衡量一个道府好坏的标准。”张月鹿道:“我认为这是一回事。一个道府的实际情况很好,金阙会不满意?反过来说,一个道府的实际情况不好,金阙会很满意?”张文月道:“青霄,你到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真就这么天真?”张月鹿道:“也许是我天真了。不过我还是要说,我们既然自称天下之主,将这个天下视作是囊中之物,那就应该善待它,好好地经营它,而不应一味索取和压榨。太上道祖有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我们应当极力避免人之道,力求做到天之道。”张文月摆手道:“天之道也好,人之道也罢。唯有一点是应该明确的,就算以道府所在之地的实际情况为标准,也应以大局为重。一些人,目光短浅,只看得见眼前的方寸之地,却看不到更长远的未来,不顾大局,不懂得体谅道府的难处……”张月鹿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要别人体谅道府的难处,可你先扪心自问,道府体谅过别人的难处吗?”张文月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月鹿质问道:“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一件可以做的事情,一件有律法可依的事情,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非要扯什么大局,无非是找借口不愿意做罢了。怕得罪人,怕损害自己的利益,怕这怕那,不如什么也不管,大家自己人一团和气,是不是?”直到此时,张文月才深深明白一件事,这个族妹果真就如传说中的那般难缠,她不是不懂,也不是天真幼稚。
恰恰相反,她很明白这里头的歪歪绕绕,她就是不满于这些弯弯绕绕,有
“多管闲事”的嫌疑。要不怎么说张月鹿人缘不好呢,行事霸道根本不算什么,关键在于她不愿意一团和气。
张文月该怎么回答?他只能闭口不言。张月鹿道:“当年玄圣与徐祖论道,徐祖只讲了一个道理,当时的问题是不够吃,最关键的解决办法在于将饼做大,保证人人够吃。所以从玄圣开始一直到四代大掌教,我们道门就在做这一件事,从中原开始,西定西域,东平凤麟,南征婆罗,北定金帐,大力发展海贸,实现了从年入一千万太平钱到年入一万万太平钱,又在四代大掌教和五代大掌教交接之际,拿下了东婆娑洲。”
“走到这一步,饼已经够大了,也到了我们所能达到的极限。于是五代大掌教又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分配的问题,大饼就在这里,道门决定了怎么分配,谁分多?谁分少?有人分得多了,就必然有人分得少了。分多了的人固然欢喜,分少了的人则要心怀怨愤。”
“天师曾经在‘归藏灯’中看到,帝冠落地,君王梦破。前赴后继,血染山河。天崩地裂,世事新说。到底是何缘由让这些人舍生忘死?归根究底,不过是‘不公’二字罢了。”
“所以,我认为,道府做事首先要从‘公正’二字做起,不求你毫无私念,只求你把一碗水端平而已。这样也做不到吗?”张文月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沉默,最后问道:“张次席到底想要如何?”张月鹿斩钉截铁道:“我只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