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安与柳子麟闻之,更加赤红双眼。
“你找死!”
高台上有雪白刀光亮起。
在暴雨般泄愤的拳打脚踢、还有距离脖子越来越近的锋利刀片之下。
木讷汉子虽腿断跪地,却依旧挺直腰板,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
“龙……龙城并不止你们一……一户姓柳。
“老爷,俺看见了,真的看见了……”
柳阿山身子摇摇欲坠,昂起青紫肿红的脸庞,努力看清前方这座被蝴蝶溪养育却又深受灾害的江南小城,沙哑呢喃: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
有人晏笑喃喃。
有人红眼怒骂。
也有人麻木旁观。
某一瞬。
高台上下陡然陷入一片寂静。
一道来自喉动脉的滚烫鲜血飙洒在斩龙台坚硬的古旧石砖上。
像是黎明时,东方天际的黑暗地平线下喷射溅出的灿美朝霞。
台下的工匠人群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柳子安颤抖的手掌尝试了两次,才把红刀片插进刀鞘归位。
全场注视下,柳子安阴沉脸庞铁青,走上前,他用玄铁锻造的刀鞘,将地上那一枚曾属于玉卮女仙的颇为眼熟的青铜假面,锤了个稀巴烂。
旋即,这位柳氏家主布满血丝的眼睛迅速扫了一眼天色。
他带着一言不发的柳子麟与柳福,仓皇离开斩龙台。
古朴高台下,有一众工匠呆然缄默。
前方台上,只剩下一道面朝向台下工匠人群、身子却朝向溪水与县城的汉子纹丝不动的背影。
……
欧阳戎突然狂吐一大口鲜血。
他喷出的血雾溅满了燕六郎回首关心的脸庞。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燕六郎触不及防,手掌抹了把血脸:“明府,您怎么了!”
正在率领大部队攻打剑铺、朝斩龙台方向拼命推进的欧阳戎,缓缓停步原地,手撑身旁被炸毁建筑的一面残垣断壁,他低头捂嘴,呕血不已。
“本……本官没事……你带弟兄们继续前进。”
欧阳戎怔怔仰头,望天呢喃:
“面具没了……阿山的面具……没了……”
他连咳夹血,喘息粗气,一遍遍的勉强深呼吸,可嘴角依旧血流不止。
欧阳戎不久前丹田刚刚积攒出一点的灵气,正紊乱暴走,像一杯暂时变浑浊的清水。
这副古怪伤状,与当初玉卮女仙首次苏醒后的突然吐血十分相似。
燕六郎皱眉为难,欲言又止。
这时,后方一直亦步亦趋紧跟大部队的阿青,喘跑上前,掏出手帕要给欧阳戎擦嘴。
却被后者躲开。
欧阳戎身子微颤,偏过头,用暴起青筋的手背胡乱擦拭着留血不止的嘴巴,糊出了半边血脸,但却怎么也不敢转头看上阿青一眼。
哪怕一眼也不敢。
“燕哥哥,老爷没事吧?”阿青不知所措,慌慌张张。
燕六郎咽了咽口水。
自从认识起,这位蓝衣捕头从未见过露出如此害怕且痛苦神情的年轻县令。
欧阳戎忽然起身,乌黑短发,脑袋低垂,手撑墙壁,努力往前走。
只听他颤声命令:
“六郎,立马分出一百人手给我,你带剩下的大部队继续攻向斩龙台。”
燕六郎一愣:“这……明府要去哪?”
“去干我该干的事,你们……继续赶去斩龙台,尽快,一定……一定要找到阿山。”欧阳戎怔怔说:“他等我们等的太久了。”
“遵命。”
“等等还有,这一百人,你挑选下,未满二十或家中独苗,二者有一,不准选。”
燕六郎与阿青皆凛然。
欧阳戎袖子擦了擦血嘴,轻声:
“另外,焚天鲛油还剩多少,全都调给我。”
年轻县令不容置疑的语气下,燕六郎无奈领命,前去挑选人手,安排鲛油。
欧阳戎双手横捧月光长剑,孤身背对斩龙台方向,怔望小孤山上那座熄火多年平平无奇、此刻却剑气直上九天的孤僻剑炉。
他表情出奇的平静:
“阿山,老爷这就来陪你。”
……
此刻若是从小孤山上放眼望去。
西岸的河边停满了一艘艘官船。
下方那座占地广阔的古越剑铺,正四处冒起黑烟,时不时的炸起一阵诡异绿焰,还伴随着剑炉建筑轰然倒塌的声响。
山脚下,捕快民勇与家奴私兵们的厮杀搏斗声络绎不绝。
柳子安默默收回了目光。
通往半山腰的山路上,他阴沉脸色,带领柳子麟、柳福还有嫡系家奴们,匆匆赶往甲字剑炉。
山下柳家经营多年的剑铺被大火缭绕的狼狈景象,令柳子麟后槽牙咬碎,一脸的悲愤欲绝,肉疼不已,上山路上嘴里已将欧阳戎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百遍。
走在最前方的柳子安,却是埋头赶路,置若罔闻。
他只是偶尔会匆匆看上一眼头顶的日头,继续朝甲字剑炉赶去。
幸好还未到老先生给卫家人报信规定的午正二刻。
计划尚在他与老先生的掌控之中。
柳子安长吐一口气,眼底露出些许庆幸之色。
听到身后那个冲动急躁的蠢货三弟气急败坏的声音。
柳子安不动声色的伸手入怀,摸了摸一本已被翻译的剑诀,还有一枚正闪烁幽光的崭新青铜假面。
虽然原计划发生令人恼火的意外,未晋升九品,但也并不是没有备用方案。
例如……提前将装有鼎剑的墨家剑匣悄悄带走,以后再寻祭品吧,先东西到手,戴面具走人再说。
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半山腰的甲字剑炉。
剑炉房此刻大门紧闭。
走到剑炉房前的草坪处,柳子安忽然缓缓停下脚步。
他盯着前方平静无声的破旧木房门,微微皱了下眉。
柳子安转头望了望四周,突然抬手,身后一众随从立即停步。
他微微侧脸,示意道:
“三弟……还有柳福,你俩先进去,看望老先生,通报下我来了。”
“是!”柳子麟与柳福齐愣,没犹豫的点头,率先推门,走进甲字剑炉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