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基层一线大多数时候的调研,有一个不太容易量化的指标就是“精神面貌”,对管理者而言,这算是个要基本掌握的技能。
通常来说,顶级的管理者都非常擅长抓住“精神面貌”的状况,张浩南在工地上跟人吹牛逼,什么都吹,工人积极性非常高,反应也很热烈。
时不时还能进入幻想时间,比如说问张老板是不是可以加个工资。
“二期不扩招,三期会扩招,过完国庆节吧。本省比重在百分之三十左右,技术工种优先……”
“才百分之三十啊?”
“还得国庆节?那不得还有好几个月?”
虽然加工资是幻想时间,但大多数人到中年的工人,更想问问看能不能带自家人进来一起赚钱。
不过这方面“沙食系”一向管得很严,没有哪個地方籍贯的工人比重特别高。
当然异地办厂,这就要另外考虑,还是会因地制宜。
但在长三角,因为不缺基本劳动力,所以比重卡得非常死,沙城市政府几次游说也没有太好的结果。
黑水省因为人口流出非常明显,所以在两江省的那一套,肯定不能完全生搬硬套。
流动性岗位比较大的,比如工地,那还是以“五湖四海”为主;固定场地作业,比如投资办厂,那就是本地用工比重超百分之六十。
不过省内细分的话,还是有侧重,比如退伍军人,比如军属家庭,这也是个硬性指标。
干部培养也是如此,烈士家庭成员,基本也是优先。
“拥警拥军模范”企业要维持起来,是个长期投入,一般企业就是撒个仨瓜俩枣凑份子就行,但张浩南不行,张浩南跟七八个省市的“退伍军人安置协会”都签了协议,去年新增的就是黑水省。
今年还要跟安东省签一下,就业岗位涵盖范围广泛,但还是遵循工农两大基本盘。
招工问题能有自己的“兵源”,那就是很成熟的一家超级企业了。
不论国内外的大企业,通常“兵源”都是各大高校。
北美高端一点,通常就是全世界抽血,头部中的头部,都在北美富集。
张浩南因为企业下沉极其的深,所以形成了比较特殊的干部体系和“兵源”基本盘。
退伍军人、下岗待业技术工人、基层干部、大中院校学生……
整体分布来讲,还是相当优质的。
最重要的一点,这些“兵源”非常适合教育以及再教育,对知识量和技能的提升,有着非常稳定的可塑性。
此时工地上工人们打听着招工的事情,张浩南也不太方便说细节,那是人事部门的具体事务,他就是起到个指导性,并不会直接插手。
不过工人们听了还是挺爽的,二期工程就是西兰县开发区土建,三期工程则是几个落户加工厂。
一年之内光这些硬件就要干掉个三四亿,还没有算上油城通往冰城的全新高速公路。
因为要抗寒,施工条件就有点儿不同,造价肯定也是要比两江省高得多,而且会用上新技术。
比如太阳能。
明年随着航道疏浚一期工程完成,补电站、泊位换电站也会投入运营,电力公司也要收一笔夜间用电的费用。
现在本地的工人都知道老板在松花江边上有个港区,虽然是西兰县的名义,牌子也确实是政府的,但大客户就一个,所以等于说就是为老板服务。
这光景在冰城水泥厂的对岸,开辟出来的内河造船厂,就是在为明年作准备。
小型电动船已经在几个湖泊风景区跑了起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玩具感太强烈,暂时还没有老百姓当真。
“老板,我媳妇儿想回娘家整一百亩地,能搞那啥玩意儿合作社不?”
“暂时先别弄,今年跟黑水省的谈判还没有出结果。目前主要农副产品的产出地就是西兰县,这个呢,倒也不纯粹是生意上的事情。你们家里有想法的,就理解一下。晚也不会太晚,明年秋收前后,应该会进行‘农村供销合作社’的补充调研。大城市就是冰城和雪城,省东暂时没有,起码也要两三年过后。”
“为啥呀?”
“咋脑子转不过来呢?这路都没有我挖个土豆出来卖给谁去?卖给河对岸的傻叉毛子?”
“噢,对,还得修路。”
“除了大路,也就是高速公路、高标准国道,县县通、村村通都是各有各的需求。乡村公路有个双车道,那发货就可以百吨起步,卖白菜也能有赚头。全靠乡里市场做集地呢,没办法把控标准。收购标准是很死板的,余量非常有限。所以有些老百姓感觉还行的鸡鸭鱼肉青菜白菜,可能在公司采购部门看来,就是次品,容易挫伤积极性,往深了闹,还伤感情。这就没必要了。”
“亲兄弟明算账,也是这个理儿。”
“所以说急着发财也没用,这不是咱们一家企业的事情,好事多磨。”
“这难得趁了点儿钱,就想着多挣点儿。前头我看旁边那几个屯的老娘们儿骑个电驴子卖菜卖衣裳啥的,那也不少了,比我一个月工资都多。”
“你那是馋人家挣钱吗?你是馋老娘们儿。”
“……”
一阵哄笑过后,有人又高声问道,“张老板,咱们这行当,能干个几年?”
“你多少岁?”
“四十了都,整四十。”
“那感情好,干到退休也能端得住饭碗。”
“好家伙!”
“老板真的假的?”
因为张浩南一句话,工地上的工人们都是热切起来。
别的不好说,但自家老板比“半仙儿”灵多了,他给大家伙儿的行当断个二十年的饭碗,那可不就是“铁饭碗”么。
“基本建设投入,没有四五十年,是缓不下来的。但是饭碗这事儿呢,也不全是手艺的事情。”
“还有啥事情?”
“废话,你们到时候六十岁退休了,谁来接班呢?真当都愿意进工地风吹日晒啊。这老话说得好,一潮水一潮鱼。现在刚生下来,二十年后二十岁,你们中的不少人就是他们的爹妈或者爷爷奶奶。咱们算笔账好了,就以……桂永成,桂永成呢?!”
“这儿,这儿,老板,有啥指示?”
“你现在一个月多少钱?”
“三千。”
“就照桂永成来算,一年算他三万,每年工资奖金啥的都稍微涨点儿。算了,就不涨了,就照一年三万来算,二十年六十万。家里少一个壮劳力开伙,那一年到头水电煤气也用不了两千块钱,二十年算四万,其余迎来送往杂七杂八花个六万,还剩五十万。这五十万,买冰城的房子能一层一买还送个大车库,咬咬牙,买个A6还有剩的。完事儿之后算桂永成命不好,退休了就活二十年,八十岁退休工资怎么着剩下个十万总有吧?”
“万一桂永成寻了几个相好儿呢?”
“你他娘的是国家一级抬杠运动员?”
“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哄笑,张浩南这才道,“咱们呢,就是保守了算,也没去论银行利息,还有钞票毛不毛的是事情。就这么个意思,老夫妻两个攒的那点钱,谁家不是紧着孩子开销?咱们就说良心话,就这工地上的活儿,伱要是手里攥着五六十万,你愿不愿意让自个儿孩子上工。”
原本脸上挂着的笑容,都渐渐地散去。
一句话,就让周围围着的工人们陷入了思考。
道理不想不明白,认真琢磨了,就稍微通透了不少。
“对不对?咱们都不用算国家的账,就算自个儿家里的账,你有个五十万六十万,怎么着也得想办法给孩子弄个编制,要不就是稳定点的公家饭碗端起来。这多了不好说,去相亲的行情也不一样嘛。”
“老板说的也是啊。”
“那又回过来讲,为什么说一潮水一潮鱼呢。就是二十年后,你们自个儿的孩子要参加工作了,你们、你们孩子,大部分都不会支持鼓励上工地,除非实在是钱多,要不没着落。所以呢,从我这个大资本家的角度来看,我就得提前布局,为将来做点打算。”
“啥打算?”
“老板有啥招儿没?”
“……”
“……”
“……”
猛啊。
不过很符合老板的做派。
于是工人们突然灵光乍现,想起了重大事宜,有人连忙高声叫道:“老板!老板!你那个生‘龙凤胎’的秘方,能给我一个不?”
“卧槽!对对对,老板,那‘龙凤胎’的秘方能整一个不?耗不耗钱?不会整啥龙肝凤胆吧?”
事关重大,全体员工直接忘了工资奖金未来前途的事情,直接眼巴巴地等着抄“秘方”,“秘方”可太重要了。
家里媳妇儿已经时刻准备着的,更是火急火燎往前挤,场面当场失控。
张浩南是“落荒而逃”的。
武泰安可算是见识到了“群众的力量”。
这力量确实大啊。
奶奶滴!
“他妈的,一个两个的,就他妈知道问秘方。”
骂骂咧咧的张老板灰溜溜地回到冰城,晚上还是“国宴”,有三家公司的代表等了许久。
一是西域屯河投资;二是中投;三是国开行。
国开行的代表是张浩南的小表哥冯君,已经预定了开罗的一个位置,三年后就过去。
现在还在刷资历。
欧洲事业部和中亚事业部的业绩,冯君是随便刷的,冯君的上司也是无比灵活,直接让国开行顺利打开了局面。
尤其是中亚的玉米、大豆、小麦、大麦这四样,在基本建设保障贷款上,做得很成功。
毕竟让他们自己来,怎么着也得给可萨斯坦或者其它什么斯坦的官僚贿赂二三十万美刀。
但张老板不一样,他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