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颂声原本很清晰的脑子,被空气中过浓的信息素泡得有些发晕,不得不扶住就近的墙壁停下脚步,抬起头迷惑的看向前方。
空气中烈酒气味的信息素,纯粹到就好像其他Alpha都已经死绝了,只剩下周澄午一个活着的Alpha一样。
灼烈又呛人的信息素,悄无声息笼罩着这方天地,像一个巨大的,不可见的囚笼。
徐颂声的手机已经完全接收不到任何信号了。她干脆在手机放进外套口袋里,就地坐下休息。
空气中的信息素维持在那个浓度之后就不再往上升了。
也幸好它的浓度不再上升,否则徐颂声是真的要死在这里。
她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虽然还是有点眩晕耳鸣,但感觉能动了,于是便扶着墙壁又站起来,慢慢朝监控最开始失去控制的地方走去。
徐颂声得去确认周澄午的情况。
现在的环境令徐颂声感到迷惑。从她接受到各渠道信息来看,毫无疑问的——教皇打算在今天对周澄午动手。
他甚至为此召回了所有在外面奔波任务的教堂骑士,并在晚上对教堂大部分区域都进行了清场。
而将徐颂声限制在档案室,既算庇佑,也算一个可有可无的小手段。因为教皇根本不相信周澄午会爱人,所以也不觉得绑架周澄午那所谓的‘女友’,能对周澄午产生什么威胁。
但徐颂声毕竟还有着周澄午女朋友的头衔。
尽管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交往,教皇仍旧觉得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比较好。
但他又过于多疑,多疑的同时又轻视于徐颂声。在教皇眼里,徐颂声只是一个贫民窟出身,运气好遇上了贫困生帮扶计划,又恰巧成绩不错所以读上了大学,靠着奖学金勉强度日的幸运儿。
因为徐颂声在大学时期习惯性的勤学俭工,从未有人怀疑过这位容貌清秀性格平和的beta,会是一个隐藏的有钱人。
所以教皇虽然派了一名教堂骑士来看守徐颂声,但派来的只是一位刚从骑士部毕业出来非常没有经验的菜鸡,也没有向对方强调徐颂声的重要性。
在教皇的计划中,雪莱和徐颂声一样,都是弱小的,无关紧要的。是今晚月色边缘晕开的点缀,可有可无。
徐颂声猜测过教皇要怎么对周澄午动手,能想到的办法无非就是那么几种,火力压制亦或者人海战术。
但无论是哪一种,场面都应该热闹而喧哗,绝不至于像眼下这般,四下寂静无声。难道发生了别的事情?计划之外的事情?
徐颂声记性很好,在四面明明暗暗的混乱光线照亮下,她很确信自己已经走近监控最开始暗掉的地方,正是一周之前那座被火烧的宫殿。
按照常理来说,越接近Alpha,信息素会越浓郁。
但是徐颂声在走近之后,却并没有感觉到四周的信息素有变得更加浓郁。空气中那极具压迫感,能让人皮肤真切感受到轻微的灼热痛意的
信息素,始终维持在一个十分微妙的浓度。
浓度守恒而稳定,但Alpha的信息素不应该如此稳定。
那座宫殿附近的所有电子产物都完全失控,只余下月光昏暗照亮满地潺潺流淌的血。
明明地面都是鲜血流淌,但是却没有半点血腥味浮动。唯有Alpha的信息素,像一只看不见的幽灵,游走在这方天地。
徐颂声走到这里已经很累了,在高浓度的信息素里面行走,对于徐颂声而言相当于负重跑。她能坚持到现在,都觉得很佩服自己。
那座原本被烧毁的教堂在短短一周内就被修复原样,至少徐颂声站在外面借着月光看过去,没有看出宫殿有丝毫火烧的痕迹。
而宫殿的大门已经破败——有残破的尸体挂在门上。
堆积的残缺尸体太多,让徐颂声有点想吐。她垂着眼睑,脸色苍白,因为一口气见到太多的死亡而感到惊惧;但并不后悔。
因为徐颂声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她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已经通过了自己脑海中千万次的构思。无论最后得到什么样的结局,徐颂声都绝对不会后悔。
唯有绝不后悔才能坚定的相信自己的每一个选择。
深吸了一口气,肺部呛进些许信息素,徐颂声想要借深呼吸让自己清醒一点的计划霎时失败,接连咳嗽起来。
四下寂静,徐颂声咳嗽的声音就变得十分明显。
她揉了揉因为咳嗽而发红的眼眶,努力无视地面残肢,跨过那些波光粼粼的,反折着月光的血色流水,往宫殿内走去。
宫殿内——因为四面高大的玻璃窗聚集了月光的缘故,反而要比外面要更明亮一些。但奇怪的是,宫殿内居然比宫殿外要干净许多。
尸体和汇聚成溪流的血迹主要集中在宫殿门口和外面的小广场上,而宫殿里面却只有地面上才只有一点血迹。
徐颂声扶着墙壁走进去,这里面残存的信息素没有变强也没有变弱,不过在跨过门口的时候,徐颂声看见了现任教皇的尸体。
比起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尸体,现任教皇的死状甚至还算得上体面,至少他是被留了个全尸。
月光照着教皇那张青白发灰的脸,他面容上还残留着惊恐的表情,好像在临死之前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
能让教皇露出这个表情的,无疑就是造成了面前这一切惨案的罪魁祸首——空气中那浓郁信息素的主人。
徐颂声忍不住又看了眼教堂内部,搞不明白教皇到底做了什么,才会造成眼前的局面。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周澄午。他已经没办法克制自己的信息素,恐怕已经受了伤。教堂现在变成这样,恐怕很快就会惊动外面的其他势力;先不谈那些本就各怀心思的上流贵族们,刚死了圣女的芙洛拉教派可还盯着教廷呢!
教堂里其他人的死活徐颂声倒是不怎么关心,这也是她从来不轻易和其他人建立关系的缘故。
在这个随时随
地会发生意外却又明晃晃点亮了科技树和热武器的世界,和陌生人建立联系并不会曾增加自己的安全系数,只会徒增危险。
假若今天柳嘉也在这座教堂之后,徐颂声或许就会顾忌到自己和这位舍友四年多的情分,从而改变自己的计划。
周澄午不在这里,又会去哪里呢?
唯有这种时候,徐颂声会有点烦躁。beta的体质让他们没办法像Omega和Alpha那样对信息素拥有敏锐的感知,虽然会被信息素影响,却很难从信息素里分辨出什么信息。
现在教堂内的大部分电子软件又被周澄午的信息素影响,完全失去了信号。失去信号就意味着无法被徐颂声操纵,要让她一个beta找到周澄午的踪迹,不亚于大海捞针。
不过教堂毕竟不是真正的大海。
徐颂声脑子转得飞快,迅速下定决心去白塔那边碰碰运气。就算周澄午不在白塔上,但白塔是整个教堂地理位置最高的地方,徐颂声从高处俯览教堂,也会比在其他地方找周澄午要方便许多。
好在她毕竟不是Omega,信息素对她的影响要打个折扣。
更何况徐颂声已经和周澄午生活了好一段时间,对他的信息素有了一定的适应性。
很快徐颂声就赶到了白塔入口——原本应该守在门口的守卫不知所踪,白塔的大门敞开着,电梯门口红色灯光一明一暗的闪动。
在大多数需要电力支持的工具都失控的情况下,徐颂声只犹豫了两秒,转身选择了爬楼梯。
坐电梯的话,万一它升到一半掉下来,徐颂声这才是哭都没地方哭。
白塔作为整个教堂最高的地方,自然也拥有最漫长的阶梯。徐颂声很怀疑这个楼梯建得这么陡,是不是为了偷工减料。
她爬楼梯爬得想死,呼吸随着体力的消耗而变得十分剧烈。但每次深呼吸都会呛进空气中那烈酒的信息素,被辣得喉咙里泛痛,生理性眼泪无法克制的一直往下落。
徐颂声并不想哭。
爬楼梯要耗费很多体力,她不想把自己本就薄弱的体力浪费在流眼泪这件事情上。然而掉眼泪这件事情也并非完全受徐颂声的理智操纵。
她边爬楼梯边哭,眼泪完全是被信息素呛出来的。等徐颂声哭着爬上楼梯顶层时,眼睛已经哭得有些发肿,视线里完全被眼泪晕得模模糊糊。
徐颂声推开没上锁的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白塔顶层是什么情况,自己就骤然被人扑倒——
她倒入一旁的花棚,大片紫菀花被她压倒,紫色的娇弱花朵被外部重力溅起大片轻盈无害的花瓣。
但徐颂声无心欣赏,原本因为爬楼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在这短暂的瞬间,几近凝固。
她以为周澄午最可怕的时候,顶多也就是在海边小城刚找到自己那会儿,一副要杀了自己的模样。
但现在她明白,那时候的周澄午顶多只是在‘生气’而已。
那时候的周澄午根本和‘可怕’二字完全沾
不上边。
现在摁住她的周澄午才是真的可怕。
徐颂声甚至看不清他的脸。眼前所见皆为一片昏暗,所有的声音落进耳朵里都化作嗡鸣声,不同于上次的痛苦,在那一瞬间徐颂声甚至都感觉不到痛苦。
她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只是因为死得太快,所以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然而,迟缓了片刻,痛觉缓慢的侵袭皮肤和肺腑,她喘过一口气来,大颗大颗的眼泪自眼眶边缘滑落。
原本浓郁到轻易将人碾死的信息素,温吞的收敛,只余下按在徐颂声肩膀上的宽大手掌,捏的徐颂声肩膀骨肉都生疼。
但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连倒吸一口冷气的力气都没有剩下。
她慢慢恢复的视线终于看清楚周澄午的脸,那张脸出乎意料的还维持着干净,并没有沾上血。
泛红的是周澄午的皮肤,他的脸颊似有火光倒映那般艳红,原本只是深色的瞳孔此刻变成了很浓重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