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李修元沉默良久之后,回道:“都苦。”
“不错,众生皆苦。”
老婆婆的神识笼罩了山上的宫殿,山间的众生,以及山下海边的石匠,这一方世界皆在她的神识笼罩之下。
静静的,她注视着女王也好,商人修士也好,苦力和石匠等等众生脸上的喜怒哀乐。
注视着眼前这个明明身体笼罩在佛光之下,却看不见自己的少年。
直到她煮好一杯清茶,替两人的杯里缓缓添上,自己端起来喝了一口之下。
才说道:“便是人间疾苦也分几种,如你这般苦不堪言,如山上之人苦不自知,如海边石匠从苦中求乐......”
收回目光,老婆婆默默看着杯里的一片旋转中灵茶,缓缓地落入杯底,如同那朝生夕死的蜉蝣一样。
心里便是有悲悯之意,却一时间无从细说。
时辰不到,她不能说。
便是时辰到了,她又能如何?替眼前的少年解决眼前的麻烦,好像眼前的麻烦,在李修元眼里便不是麻烦。
否则,他也不会放弃前往那平静喜乐的灵云岛,来到这如深渊一般,看似光艳明丽,实则诸恶横行的仙灵岛了。
更如李修元想的那般,天上的某人,佛堂里的诸佛诸菩萨何时看见过世间受苦的众生?
老婆婆明白李修元有自己的道理。
她有自己的道理,跟那诸佛一般。
世间的众生,也有众生的道理。
不同的道理,不同的规则,构建成眼前这一方并不完美的世界,除非末日来临,否则天道不会为世间的众生眨眼。
可是,正如李修元想的那般,真正等到危难来临的时候,天道和诸佛,诸菩萨能救众生吗?
还是为自己找一个不出手,不承担的道理?
想到这里,老婆婆突然明白眼前的李修元明明知道天地间的道理,却依旧忍不住说出那一通不是牢骚的话来。
沉默了半晌,老婆婆才苦笑道:“或许你为什么心里会失望,可是你要知道,诸天万地,并没有一方是完美的......”
“我明白婆婆讲的道理,我只是发发牢骚。”
坐在桌前的李修元,不知何时摆了一个拈花之状。
看着老婆婆说道:“我苦思冥想了许久,渐渐明白,天地不仁跟君王不仁并没有多少分明,甚至到了最后,连好不容易做了圣人的那些人,亦是如此。”
李修元的神识注视着海边的张三,面无表情地说道:“圣人,或许他明明看见了世间的众生,却又不得不装作没有看见......”
“轰隆!”一声惊雷起。
东海的天空于刹那之间,降下了今年第一道春雷,不知是告诉山上的女人时辰将至,还是警告山下的少年不可妄语。
老婆婆瞬间如遭重击,看着李修元喃喃说道:“天地不仁,那世人该如何自处?”
老婆婆被李修元这种大胆妄言所震惊,也被一种不可言喻的感觉所笼罩。
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一些之前曾经想过,后来想不明白,到后来不再去想的道理。
李修元抬头望天,静静的说道:“世人如刍狗,能怎样?只有像我这样的人,心里若是不开心时,便不理会他的感受。”
其实他很想说,天若不公,我便一剑开天。
就像他在修罗天域魔山之下,面对天道为那借来一线生机魔王开天一样。
就算你给他落下飞升的大门,我若不喜,也人斩你一剑,让你跟我一样飞升路断。
鱼死网破的事情,他不介意多做几回。
看着眼前的少年挥手之间,比画一剑斩向天空的动作,老婆婆心里幽幽地叹了又叹。
如这般大不敬,无视天地规则的人,她也没有遇到几个。
过了良久,才说道:“天地自有规则,不论你想做一些什么,总得遵守一方天地的道理,否则你如何修行?”
“我无所谓了,反正我是被诸天抛弃的人,不需要给他面子!”
李修元淡然说道:“如今我自己都是一个飞升路断之人,敬不敬天,要看我的心情,总不成,他一脚将我从这里踢出去吧?”
在李修元看来,无论这里的天道将自己踢向何处,他都无所谓。
别人是口是心非,他却这样说了,而且他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够做到与天齐。
因为他现在是一个凡人,所以他能看得见世人的喜怒哀乐,就像当年红尘客栈里那个低到尘埃里的阿木一样。
可以看得见扫地的翠花,也能看得见王一这样的江湖大侠,还能看得见做了女帝的珝儿。
想到这里,李修元挥挥衣袖,一招手,将挂在竹棚上的竹笠取了下来,就势靠在身后的躺椅上,将竹笠遮在脸上。
喃喃自语道:“前辈,有时候我也会有一种窃喜。”
老婆婆说道:“难不成,你跟那些石匠一样,在人间里游荡,还有什么事能让你瞬间偷偷地乐一乐?”
伸手拈花之间,李修元轻声说道:“有时候,我喜欢看着他明明很讨厌我,却又拿我没个好办法的样子。”
老婆婆一愣,看着眼前这个依旧明明已经看到诸天。
却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天真烂漫神情的家伙,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
一老一小,原本是要就山上的两人,就如孔雀聊出一些可能发生的未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