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应弦收回视线,重新在黑暗之中注视着她。
他依然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只能勉强看清她脸上遮着的那张黑巾的轮廓。但在那张黑巾之上,那双灼灼的眼眸里却恍若秋水寒光,即使在黑暗里,也似乎有一点寒芒,偶尔从中闪烁出来,便生出无限光辉,让他的心微微一悸。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那封退婚书背后的隐情,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都像是在推卸责任,只能凸显自己当年的无能为力。
可他也是有苦衷的啊。
他的舌尖涌上了一层苦涩之意。
他这个人从年少时就没有过多地思考过甚么情爱之事,在同龄少年都颇为骚动之际,他却从不跟旁人在这其中打混。
那时,他有一位未婚妻,还在稚龄。他们之间当然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情爱,甚至因为父辈驻守的地方不同,平时也并不可能耳鬓厮磨,天天见面。
但他从小就极其富有责任心,在婚约订立的一霎那开始,他就把她当作自己一生之中最应当顾及的重责大任,郑重其事地安放在心灵的最高处。
他为她绘画册,平时给她写信也是图文并茂,向她描述朔方的景色和发生的奇事,甚至只是在劳碌了一天之后,在夜市上喝到的热腾腾香喷喷的羊汤,他都要画在信上——他至今还能记得自己画完那个大汤碗之后,犹豫了一霎,又研开品绿色的颜料,在汤面上加绘了几个小小的葱花。
他在市集上见了甚么好东西,也总是记着给她买一份,再派人一并送去临沙城。
然后,等过一段时间,他便会收到她的回礼。
有时候是一个打得略有些歪斜或松垮的络子,有时候是一块丝帕——上面的图案并不是绣的,而是拿笔绘上去的。
有时候她送来的甚至就是几块好看的石头、一张用树叶拼贴出来的图画,充满野趣,与别家小娘子会送赠心上人的礼物截然不同,但他却觉得很有意思。
他本以为这就是他人生接下来的轨迹,和她互通信件、互致礼物,直到他们都到了应该成婚的年龄,暂时搁置的定亲仪程重新开始张罗,最终终结于洞房花烛之夜,他手持秤杆挑开那张蒙在新娘头上的红盖头,盖头下露出她含笑的面容来。
对,他连这个都想过。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以她的性格,即使到了洞房花烛夜,也不可能像旁的小娘子一般只懂得含羞带怯,脸红逾耳。
她应当端坐在那张谢家陪送来的拔步床上,当红盖头掀起时,她的长睫也随之撩起,剪水双瞳投向面前的他,眉眼弯弯,面容上隐藏的不是紧张、不是小心翼翼、也不是离开父母远嫁朔方的害怕担忧,而是一丝笑意。
那笑容必定是从容大方的,可能他到时候会比她还紧张,因此当她看清了这一点时,那朵笑容便会变得更加明显一些,眼中隐藏着慧黠好笑的神采,促狭地瞥他一眼,或者打趣他一句“弦哥因何比我还要扭捏?”。
但那一切,都很快消失了。
那只是他年少时曾经痴愚地幻想过的一个梦而已。
而今,那一切美好的回忆和梦境都化为灰烬,留下的只有眼前的这个人,一身黑衣,夤夜而来,将利刃横在他颈间。
仿若一个魔咒,生生世世,纠缠难解,不死不休。
第437章 【主世界梦中身】41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
“我虽为朔方节度使, 但军中那些老将根节盘踞,各有势力,我亦不能随心所欲……”
他艰难地说着,声音平静, 态度坦荡, 就像是把一切真相都摊开在她眼前, 任她评判一般。
“当年……父亲骤逝,我接手时,花费了很大的气力,才理顺朔方这一摊军政大事。但父亲留下的那些旧部,各有打算, 拥我为主,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他说着,甚至右手五指蜷曲起来,反握住她压制他的那只手腕间。
“我在做的事情, 不过是不断地权衡得失,平衡各方, 控制着他们在我自己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