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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 雨忽然剧烈起来, 豆大的水珠接二连三砸落下来, 院中那株榴树上艳红的花瓣纷纷委堕而下。

容因看着浩大的雨势,眼底铺上一层阴云。

这样的天气, 他还打算深夜才回府吗?

“夫人, 这雨刮进屋里来了,奴婢将这窗子关上, 你去别处坐坐可好?”碧绡从廊下匆匆进来。

见容因点头, 让开位置, 她走到窗边, 将支窗的叉竿放下。

“入秋之后好多日都没下过雨了, 没想到今日竟下得这么大。明日恐怕天会冷不少。夫人, 奴婢这几日带人将箱笼里的厚衣裳取出来浆洗一番吧?”

容因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意:“倒也不急。”

但只这一句,她很快又趴回几上,静静发呆。

从碧绡的角度看去,她的背影格外纤弱。仿佛只有薄薄的一片。

碧绡朱唇翕张了下,欲言又止。

她没开口,容因却突然出声问:“他回来了吗?”

声音轻而低,亦不曾抬头。

“还未”,碧绡抿唇,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大人也是没有分寸。

从前怎么样都不打紧,可如今既娶了夫人,便不该如此明目张胆。

容因心里装着事,晚饭用得便比平日少。

碧绡劝了两句,见她实在没有胃口,只得作罢。

只盼大人今夜早些回来,别再学从前那般。

窗外的雨声一直响,伴随着偶尔一声沉闷的轰鸣,那声音似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却仍旧惹人心悸。

容因始终半梦半醒着,无法睡熟。

第二次醒来时,外面雨声渐小。

左右难以入眠,她穿上外衣,裹上一件宽大的披风,从门边拿了把纸伞,推门走进雨中。

松针一般细密的雨丝斜坠下来,借着廊下纱灯照出的乳白色的光,容因几乎能看清眼前笼着的那层极淡的水雾。

清透寒凉。

容因深吸一口气,那股凉意从头顶直散入四肢百骸,像饮了一口薄荷甜浆。

雨势不大,但容因尚未走出院子,便已沾湿了绣鞋。

衣摆亦崩溅上许多水滴,潮湿,粘腻,令人生厌。

她却觉得比方才闷在房中时,畅快不少。

祁家人口单薄,府中的仆役便也比寻常人家的要清闲。

每每下夜,除却值守的门房,整座府邸里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一片空寂。

她漫无目的地信步走,不知不觉竟到了前院。

借着外面廊下的灯光,容因忽然瞧见花厅内隐隐约约一团模糊的暗影,似乎是一人伏在桌上。

她脚步一顿,调转了方向,悄声上前。

凭借雨幕的遮掩,容因没发出任何声响,便站定在那人身后。

容因抬手。

只是还未搭上他肩膀,那人便忽然回头。

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在漆黑的夜色里闪着灼灼的光。

容因这才迟钝地闻见,他身上那股浓郁的酒气。

瞧见她,他怔忡了下,忽然咧开嘴,冲她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因为这个动作,那张昳丽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傻气。

可容因却莫名从那双黑亮的眸子里望见了深不见底的哀伤。

容因愣住,因他迟迟不回而积攒出的一腔怒意,瞬间好像一个被戳破了洞的纸皮袋子。

在他那双哀伤的眸子里融化成了一滩温柔的雪水。

“醉了?”

他摇头。

动作很慢,与平日里清醒的模样截然不同。

雨声淅沥,绵密。

她忽然很想抱一抱他。

也真的这么做了。

真正触碰到他,她才察觉他浑身都湿透了,裸露在衣衫外面的肌肤一片冰凉,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