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唐师师无意抬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孝宗皇帝的赏赐,我何德何能,可以佩戴呢?”
这是冯嬷嬷戴着手上从不离身的镯子,众女都印象深刻。纪心娴看到熟悉的玉镯出现在唐师师的手腕上,气得两眼一翻,说不出话来。
任钰君看不过去了,忍不住道:“张扬未必是好事。你昨夜直接冲到靖王面前,举报刺客,还给外男指路,岂是闺秀所为?”
这次来的美人中,虽然每个人都面和心不和,但大概可以分为三派。任钰君和周舜华是公侯之女,以前就在京城中认识,是勋贵派;纪心娴、冯茜等是文官家的女儿,自有文人清高,是文官派;而唐师师,自己是一派。
唐师师不慌不忙,说:“女儿要遵守闺训,难道就不用遵守四书五经吗?这里是靖王的封地,我发现了刺客,便向靖王举报,有错吗?”
任钰君梗住,这种事情谁敢说错。车上众女都陷入沉默,唐师师见她们终于消停了,轻嗤一声,继续闭上眼睛补眠。
唐师师表现得大义凛然,等闭上眼睛后,她内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她当然做错了,要是早知道认错了男主,打死她都不会和靖王举报刺客。唐师师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偏偏不能说,还得表现出高兴。
就很糟心。
她们的马车又走了四五天,终于抵达西平府。
西平和金陵截然不同,金陵水乡温软,浮金饰玉,处处帝王气象,而西平一进城,就能感受能一种无声的辽阔肃穆。
那是长年开战的城市,才会有的肃杀感。
守城的将士早就知道京师送了美人过来,核对身份后,便冷着脸放他们通行。穿过城门后,车上所有女子都静默了。
虽然没看到,但她们已经感受到街道上的气息。此刻,无论是周舜华这种公府小姐,还是纪心娴这种知府女儿,都明确意识到,这里,和她们过往的环境截然不同。
她们不再是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而是成了边疆藩王府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女。
马车停了停,似乎有人出来核对,又过了一会,外面传来卸门槛的声音。
唐师师知道,她们到了。
几辆马车次第停在二门,冯嬷嬷换上了正式的衣服,清了清嗓子,肃声道:“靖王府到了,都出来吧,不要误了给王爷请安的时辰。”
毫无疑问的,这次又是
唐师师第一个下车。众女排成一列,唐师师跟在冯嬷嬷之后,双手交叠,垂着眼睛去正堂给靖王请安。
往常唐师师十分执着于站在人前,但是这次进门前,她顿了顿。
等一下,见靖王?
还不等唐师师想好,正堂已经到了。唐师师硬着头皮,进入正殿,她进门前飞快地瞥了一眼,当时眼前一黑。
最中间的正座上坐着上次所见的那个男子,正是靖王赵承钧。下首处,还坐着一个十分年轻的少年。
不必想,必然是靖王的养子,世子赵子询了。
唐师师头皮都炸了,偏偏她是首位,想躲在别人身后都不成。她更深地低头,妄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事与愿违,唐师师一进入,上首两个男子一齐向她看来。
显然,无论靖王还是世子,都认出来这个让他们印象深刻的女子了。
唐师师站在二门,在她身后是排成两列的美人,众人一起缄默着,目送冯嬷嬷走上马车。
“周舜华站在人群中,沉默地目送宫廷使者离开。她今日的装扮并不出挑,站在一众美人中,马上就被淹没。冯嬷嬷临走时没有看她,像是完全忘了她这个人一样,正好,周舜华也不希望被注意到。冯嬷嬷登车时,特意回头望了一眼,看落点,正是最前方的唐师师。”
唐师师察觉到冯嬷嬷的视线,垂首福身:“恭送嬷嬷。”
“冯嬷嬷最终上车了,帘子放下后,再没有动过。马车缓慢移动,车轱辘碾在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冯嬷嬷走了,十个美人无论平时多么针锋相对,此刻都露出悲伤之色。周舜华也似有低沉,此刻的周舜华并不知道,她和这九个女人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她和她们,斗了足足二十年。”
冯嬷嬷的马车驶出侧门,拐了个弯,很快看不见了。脚夫、护卫紧随其后,手里举着象征朝廷的旗帜,过了一会,连旌旗都看不到了。
她们十人伫立良久,唐师师站在最前方,晨风拂过,将她的裙裾缓缓吹动。彤秀等了一会,慢悠悠说:“小主们,该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