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章(2 / 2)

王侯归来时 赏饭罚饿 2803 字 2022-03-08

观亭月依稀能感觉到有不少人围聚在自己旁边,她视力浑浊,看什么都是朦胧模糊的影子,印象中只是一张,两张,许多张笑容下流的脸不住晃动。

她被口音各异的污言秽语塞了一耳朵,但很奇怪,这刻居然没有太多愤怒的情绪。

如果是放到平时,以她的暴脾气肯定是要大闹一回,让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而彼时的她什么感觉也没有,空洞得如同一具缺少思想的皮囊。

只忽然觉得,就这样死了也好……

一人捏住下巴,强硬地把她的头抬到火光能照清的地方,视线里生得歪瓜裂枣的嘴正卑劣地弯着弧度。

他命令左右拿来什么东西,“把上回去黑市淘来的好东西给她试试。”

男人的两指捏着一粒药丸,试图往其口里塞,然而这少女的骨头实在太倔强,无论如何也撬不开牙关。

“妈的……”

就是在这时,观亭月的目光倏地一冷,张嘴喷了对方一脸。

她方才表现得过于心如死灰,这会儿骤然发难,搞得男子防不胜防。

他连退了好几步,勃然大怒地骂了好几句脏。

“臭婊/子!”

“哥,你站远些。”

不远处的矮小男人不知从手中的布袋内抓了一把什么玩意,当空就劈头盖脸地洒向观亭月。

她正要躲避,斜里一声近乎扭曲的嗓音嘶吼着刺进来。

只见一个黑影幽微闪烁,骤然往此处横冲直撞。

那声音远远听着,只像是什么凶性未除的野兽。

来者仍旧清瘦,形销骨立,哪怕养了这许多年也未能把他养胖,身形倒是越长越颀长,宛如一把笔直又坚韧的长/枪。

燕山到底是个大男孩了,体格比及成年男子也不相上下,让他这样突如其来地狠狠一撞,摁着观亭月的两个士卒登时便松开了手。

不明的白色细粉兜头飞扬。

燕山不管不顾地挡在她面前,自然没来得及闭气,立刻呛得咽喉生疼。

“咳咳咳……”

观亭月手脚失去了束缚,头脑在这一刻瞬间恢复清醒。

她双目一阵清明,余光瞥见角落里被擒来的军马,便一把扶住燕山,吹了个响亮的哨。

那匹白马性子本就暴烈,三四个人才勉强拉稳,乍然闻得熟悉的哨音,狂躁地踢开周遭一干人等,嘶鸣着往他们俩跑来。

趁着这短暂混乱的机会,观亭月捞起燕山跳上马背,愤恨又凄厉地喊了句:“驾!”

冲出人群。

*

清冷的月华宛若染了血色,连山石树木也笼上一层不易擦肩的红。

马蹄伴着风声,在山中异常清脆明晰。

起初她还能听到身后紧追不舍的怒骂,渐渐地出了上阳谷,踏进那一地旷野,敌军的动静就缓缓的远了。

白马是观林海送给宗帮的,以奖励他在考校中年年第一的好成绩。

这是与自己那匹玄马不分伯仲的良驹,它如今出现在肖秦的兵将手底,也就意味着宗帮已经……

观亭月不敢再细想下去,只任凭坐骑恣意放肆地往前奔跑。

下半夜云开雾散,群星忽的闪耀在她头顶,宏大的天河长得看不到边际,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原地踏步。

这附近就要到常德地界了,有驻军巡视,肖秦不会冒险深入。

可她仍然没有要勒马的意思。

说不清跑了多久,多远,又跑到了何时何地。

白马终于疲惫不堪地放缓了脚步,总等不到背上的人喊停,它便自作主张地驻足,打了两个响鼻,表示自己累了。

观亭月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茫然环顾四周,那种瞬间安静的孤寂感将她重重淹没。

这一刻,风声都显得格外诡谲,像有许多人在遍野里低低细语。

她打了个冷战,呆呆地放开缰索,把意识不清的燕山拖下马,吃力地往前。

近处有一间破旧的破木屋,或许是猎户、樵夫遗留的居所,大概荒废了许多年,门扉窗户无一完好,四面都在漏风。

她一脚踹开门,将少年放在角落堆满的

干草上,精疲力竭地背靠破窗,瘫坐在地。

正对着的,即是张摇摇欲坠的蜘蛛网。

山蛛从大网的一端窸窣爬到中央,沉默地盯着屋中的两个不速之客。

厮杀的怒吼直至此时还盘踞在她身周,萦绕纠缠。

这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而桐舟断臂折首的景象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记忆要让她永远铭刻,故而不住将当时的画面来回重复,周而复始地给她看。

她越不想去回忆,自身的本能就越要让她回忆。

“大小姐……”

“大小姐,快跑啊……”

“大小姐——”

观亭月崩溃地捂住了耳朵,拼死抓着自己的发丝。

那些惨烈的年轻躯体,那些到最后还让她“快跑”的人,一次又一次地闪烁在眼前,足够残忍地拷问她着的内心。

观亭月透不过气来似的,用力揪住心口,她仰起头,爆发出一声嘶哑又凄厉的大喊。

蛛网轻微颤抖。

黯淡的月隐没到云团之后。

荒野中,绿草静谧的浮动。

她可能一生也无法原谅此时此刻的自己,一生都会在这个有毒的梦里自责遗恨。

眼泪沿着冰冷的面颊冲刷过血污滑落至唇角,少女的牙正拼命咬着,筋肉一经战栗,泪水便重重的砸在衣襟上。

不知是几时,观亭月才留意到旁边某个极其细弱的呻/吟。

她目光呆滞良久,迷茫地往角落看去。

“燕山?”

倒在草堆里的少年头一次无暇回应她,瘦削的身体蜷缩成团,正不能自控的轻轻痉挛。

观亭月伸手覆上他额间,登时摸到汗津津的大片湿意,炙热滚烫。

“你发烧了?”

她忙将他摆正,不太熟练地把脉。

燕山的双眼显然已经很难对焦,神志恍惚地呢喃自语,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燕山,你听得见我说话吗?燕山?”

观亭月拍了拍他脸颊,托起他脖颈想扶人起来喝点水,掌心却蓦地触及到些许粘稠温热的液体。

夜里的微光投射在干草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是从燕山两耳中流出的。

少年露在衣衫外的皮肤红得异常鲜明,哪怕是在如此昏暗的视线下,依然能瞧见鼓涨的经脉,热血沸腾着在四肢涌动。

观亭月看着他手脚不时的抽搐,通红的颜色缓慢爬上了眼底,衬得那处鲜红欲滴。

她看着看着,心情忽然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