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内,漫长的死寂里,没人胆敢说话。
只有季觉束手,和兼元,沉默对视,
「行了,所有人都下去吧。」兼元挥手,遣散了那些惊慌失措或者凝重阴沉的面孔,
「我来陪这位少年英雄聊聊。」
顿时,人群一哄而散。
最后走的几个人甚至拽着孙赐的腿,将他拖走了。
不留下丝毫的渣和垃圾。
看的季觉喷喷称奇。
到底是工匠,素质奇高啊!
事到如今,他也就只能寻思点白烂话儿了,多馀的,再无能为力。
自环顾之中,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总裁,又平静的扫过,只是示意它不要上前。
「怎麽了?」
兼元走在前面,忽然问:「不见刚刚的成竹在胸了,为何一言不发?」
「到底是宗匠,厕所被炸了都还这麽淡定,实在佩服。」
季觉在后面亦步亦趋,眼神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找不到什麽可利用的破绽,似乎也没有什麽路留给自己逃跑,只得一叹:「实话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暴露的,不知您是否大慈大悲,向我开示一番?也好让我做个明白鬼。」
兼元头也不回的问:「你觉得,工匠会搞混手边的素材麽?」
得,真就同行盼着死同行是吧?
合着刚进工坊第一天,就被当做素材了-·」
季觉惆怅叹息。
这年头,工匠的人均素质到底还是太低了。
「工坊内一共三百多人,其中两百多个学徒里,哪个可堪一用,哪个烂泥扶不上墙,我一清二楚。」
兼元缓缓说道:「就算是我再怎麽瞎,也不至于将眼皮子下面的良材美玉和残砖瓦砾弄混。也只有存灵那样的蠢货看不清『现在』,会跟我说什麽,『未来』可期。」
季觉了他一眼:「那会儿就在点我了是吧?」
「也点他。」
兼元推开了自己私人工坊的大门,感慨:「可惜,他没懂,你也没。」
季觉跟在后面,昂首挺胸,踏步而入。
反正都是要死,怎麽也要死出个趾高气扬的猖狂感来。
丝毫不见外的左顾右盼,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的样子。只可惜,他妈的不论是什麽物件,一个回应自己的都没有。
反而是旁边的兼元,背着手着他。
似笑非笑。
你倒是摸啊,能摸出一个有反应的,我跟你姓。
连机械降神都被看穿了,
季觉遗憾的松开手,「宗匠似乎很欣赏我?」
「为什麽不?」
兼元笑起来了:「敢在我眼皮子下面耍花枪,敢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潜入到我的工坊里来,既非自不量力,也不是利令智昏。
处处条理,丝丝分明,甚至事后还胆敢继续回到我眼皮子下面来,以备将来———才能天赋丶机变胆识,一样不缺。」
兼元反问:「我为何不欣赏?」
「说得我都佩服自己了。」
季觉大笑。
然后,就笑不出声。
无形的力量瞬间冻结了他,将他拔升至半空,再然后,层层扫描检索,
从头发稍扫到脚后根儿,没一个空隙放过。
自外而内,深入灵魂。
「哪算什麽夸奖?和你本身的特殊性比起来,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兼元的手里浮现出一枚单片眼镜来,灵质光芒浮现交织,将季觉的一切底细尽数洞彻:
「滞腐丶白馆丶狂屠丶绝渊,你应该还是个荒墟的受咒者————-唔,居然还有将生未生之塔丶未诞将诞之狼?
已现之孽,已经有四个在你身上做了标记,未存之孽三个全部和你气息缠绕。更不要提九个上善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还有墨,非攻?」
他喷喷感慨着:「能把这麽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汇聚一身,你还真是—————·嘿,群英荟萃,前途广大啊。」
啥玩意儿?
季觉心中一滞,眼前一黑。
感觉好像活了一辈子,忽然发现自己这麽多年都在光屁股逛街,然后屁股上还盖满了认证标志一样—·
合着还是个集邮册!
这什麽上善亲选丶大孽精造?
滞腐和白馆就算了,狂屠你什麽时候-·---哦,自己拿大群尸体培养孽变毒的时候,是吧?
那绝渊呢?
得,化邪教团打赏的大火箭!
季觉勉强维持着表情的平静,只能应付说道:「宗匠过奖。」
兼元看完之后,挥了挥手,季觉顿时掉在地上,疼的牙咧嘴,半天没爬起来。
水银外骨骼都被剥掉了,现在他的腿还是断看。
看着他死去活来的样子,兼元倒是无声咧嘴,似乎愉快:「你的老师是谁?」
季觉冷笑,「您都知道这麽多了,不妨再猜猜看?」
「这还用猜麽?」
兼元说:「外面协会里来了那麽多人,能教的了你的也就那麽几个。
段穆那个自暴自弃的死脑筋教不出你这麽油滑的继承者:周重那个只会压榨学徒的家伙,也不会放任你这麽好用的工具到处乱走:孔青雁虽然有点气魄,但那点控制欲,压不住你的反骨——··
余者碌碌,没一个配得上这块好料,也教不了你。
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一个。
何况,你那一手破坏警报序列的技巧也只有独此一家。」
他断然说道:
「你的老师是叶限,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