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杀惨烈的气魄瞬间逸散开来,那些西意城大将在一瞬间有种心脏室息之感,见那中原游商手中长枪抵着地面,眉宇锋芒抬起,烈烈如风。
一时间死寂。
这一句不顺我心,潜藏的意思便是。
我,即一军!
气魄雄浑霸道,眉宇之下,目光落下处,众将竟只觉得心神被夺,不能说什麽,但是心中激怒,却也还是本能握住兵器,一时间刀剑出鞘的声音铮然作响不停。
气氛一瞬间肃杀起来。
尉迟雄在外面,都被激得汗毛竖起,握住兵器,却见到这些个悍勇将军,虽然不至于到宗师境界,却也已本能运转了自身神韵级别武学。
一时间虎啸不绝,狮子摇头,巨象甩尾,气氛刹那之间变得针锋相对起来,
外面就还有十万联军,此城池之中的诸将就要彼此拼杀起来。
尉迟雄舔了舔嘴唇,握着了手中的重兵器,一时间有些迟疑起来了。
到时候到底是该帮谁?
但是众将并不曾立刻失了理智杀上去。
此人悍勇。
他们能否顺势逃离出去,还需要藉此人的威风,哪里敢轻举妄动,与此同时,虽然同为西意城之势力,心中浮现出的却是恼怒不是针对这游商的恼怒,是针对往日关系颇好的李玄业的恼怒,甚至于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去狠狠的戳这人身体一通。
何等痴傻!
这般紧要关头,你竟然还贪图金银玉器,惹恼了这游商,若是此人翻了脸,
我等都要被你牵连害死。
这个关键时候,人人自危,他们只恨这李玄业惹了李观一,根本没有在这等城破关头为了李玄业出头的念想,只是李观一冲入此地杀人,还是国公一脉子弟,终是犯事。
然后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国公的身上。
李国公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忽大怒,数步往前,一脚端在了李玄业尸身上,怒骂:「竖子,往日因为兄弟情分,尚且可以容你。」
「如今上下一心之时,还在这里依仗我的名声做这样的事情!」
「祸乱军心,贪图夜门关之财物,按照军法处置!」
似是怒极了,拔出腰间的剑。
亲自持剑,在李玄业的大腿,胸口处刺了两剑。
李国公亲自出手,这事情就定下性来,
此地气氛,片刻即散开来,李国公抓住李观一的手臂,道:「贤侄,此人素来贪墨,往日念在情分之上,便也是罢了,可如今大事要来,他仍旧如此。」
「是死有馀辜。」
「大战在即,只希望贤侄勿要因他而影响心情才是。」
李国公脸上有悲痛,有遗憾。
李观一看着李国公,道:
「自是———不会。」
此地事情消息被封锁,李观一告辞一声,持枪步而出,前面的诸多将领都下意识避让出一条道路来,李观一目不斜视,只是大步往前。
李国公见李观一远去,众将军的气焰为之所夺。
李观一在这西意城诸将的眼中,已从一贪财悍勇之人,形象再度变化,更多霸道,更多脾睨。
这绝不是众人之前以为的一介游商。
尉迟雄见得众人被李观一所惊,悄悄地跟着李观一,摸出了这个院子,他虽是生得高大健壮,天生神力体魄,但是心思却狡猾得很。
他知道自己留在那里,必有祸端,跑得极快。
悄咪咪地溜出来,盛赞道:「将军,你可真的是厉害!」
「牛了个逼的。」
「俺在军中,见过许多汉子,没谁有这般气魄,娘的,读书人都说凶人是那种见面三句话就开打的,如将军你这般,见面一句话不说直接戳死的,才是凶悍啊!」
「将军以前该不会是哪座山上的贼头儿吧?!」
李观一心情平复,笑骂一声,道:
「我确实是个山头上的。」
「手底下几百万人。」
尉迟雄瞪大一双熊眼,耿直道:「将军又说胡话了。」
「将军现在去哪里?」
李观一道:「回去。」
他两人骑马而去,而在其身后,李国公屏退众将,看李玄业的尸身,李国公道:「匹夫啊,往日贪墨些钱财便也罢了,而今这个时候,都管不住自己的手,
死了好。」
「不死,我家基业难免被这些人所害。」
「夏侯,你觉得如何?」
夏侯锻沉思,回答道:「那个所谓天格尔并不是寻常匹夫,这般气焰,杀如李玄业公子这样的人物,竟是丝毫没有恐惧。」
李叔德道:「我等终究需要他的力量。」
李叔德虽然没有了少年时候的豪情,但是却仍旧聪明,他知道这个时候需要的是让李观一放下芥蒂,是以亲自持剑,在李玄业的身上留下伤口。
就是告诉众人和李观一,杀李玄业也有他的份。
是告诉李观一,他不会此刻说的好好的,安全之后就翻脸不认人,是要让李观一安心。
李叔德慨然叹息道:「有勇有谋,也有一股枭雄戾气。」
「天下偌大,英豪辈出啊。」
「只是此剑,却也斩断了我收他入魔下的可能性,倒是妙招,好手段。」
李观一和尉迟雄往回赶,沿途所见,城中风光也不如往日,两个都没什麽话说,尉迟雄一路欲言又止,最后一咬牙,这铁塔般大汉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
「那个,将军可否帮我一个忙?」
李观一道:「什麽?」
尉迟雄道:「我本想着随将军这一次冲阵,捞了个军功,回去换个六七品级的将军玩玩,可是这一次我随着将军你去搞李玄业。」
「本来以为你就是揍他一顿狠的,没想到将军你就直接戳死了他。」
尉迟雄有种『今日当真开了眼』的惊叹感,又有一种暗爽,道:「我今天和将军一块过去,被人着了,那些个家伙表面上不说,暗地里一定把我的名字给记在本子上。」
「往后怕是在军中不大好混啦。」
「就请将军你能不能和二公子说一声,把我也调到您手底下去,官儿做不做无所谓了,免得被排挤欺负是真的。」
李观一讶异,倒是没有想到尉迟雄这般模样底下,心思倒是细腻,道:「我可没有调遣权利,不过,你若真的想要来,我和二郎说说看。」
尉迟雄大喜,深深一拱手,唱了个肥喏,道:
「将军和二公子情同手足,出则同行,睡则同席。」
「您若开口,那定是没有问题的!」
「便是在您魔下,做个左右护卫,冲阵杀敌,或者我这仗着一把子力气,给您扛那也是合适得很。」
「便是什麽都做不成,天下大定了,没有我的用处,那到时候,给您睡觉的时候,我给您看大门,我也乐意啊!」
说着两人已经回到了夜门关城的城库前。
先前那老翁尚在,百姓也在。
剩下那些个玄甲军亲自压制,李观一翻身下马,那老翁算是个老兵,虽只捞了些微功勋,后来也因为种种原因给丢了,却也敏锐感觉到了李观一身上的血腥味又多出一道,道:
「将军杀人了?」
李观一道:「杀鸡狗罢了。」
那些府兵都脸色苍白,李观一刚刚亲眼看到这些人私自装了许多的东西,他记性很好,把这些东西都亲自拿出来,又望见城库之中,多有金银,铜钱,于是朗声道:
「老丈前去寻找百姓,我将在此补偿诸位。」
「皆比市价高五成,人人有份,可若是狡诈,故意开口,我却也并不饶他!
众人皆道不敢。
李观一让老人唤来城中百姓德行高者,让他们统计数额,根据物舍损失,被徵调走的粮食,按照高于市价五成进行补偿,不准苛刻。
于是这城库之中的金银器物尽分去了。
百姓亲眼所见。
李观一并无丝毫所留。
于是百姓心中皆服。
夏侯锻亲眼所见,缄默许久,前去告知李叔德,道:「主公,此人并非只是悍勇之辈,这样的人若是商人,那麽他眼中要买卖的东西,就是整个天下了。」
「虽然天下,正是无数类似于这样的枭雄在角逐,但是以此人的气手段,
只要不横死,就一定会有所作为。」
「有这样的武功,这样的心性,还有这样的眼光。」
「他日至少也是割据一地的枭雄。」
「主公将四十二城舍给他,他就算是没有办法占据全部,可是占据其中的七八座城,驰骋来去,也算是一地豪强,天下皆知他名。」
「到时候陛下询问起来,如何做答?!」
李叔德默许久,却是洒脱道:
「如今要藉助他的威风,却也无可奈何。」
「那时死,比此刻死好。」
「况且,城池给他,我等联盟也总是还在的,陛下苛责起来,总也可以有所禀报。」
「再说了,此人不过只是个中原游商,充其量是个世家贵胄,陛下乃天之豪雄,气魄恢弘,度量极大,也是能容天下英雄的,我等和这样的豪雄联盟,陛下不会说什麽。」
「除非是陛下把这个人看做是如同狼王一样的敌手。」
「才会因他的崛起而动怒罢。」
「这般事情,却也荒谬。」
「怎麽可能呢?他才多大。」
夏侯锻忠勇,却也觉得不可能,道:「是不可能。」
于是放下心来。
李昭文在李观一开府库,赈万民的时候急急赶到,她本来是在整备军队,听说这里发生的事情,仍是沉静从容,将军队稳住了之后,才急急赶来。
见百姓捧金银大钱离去,李观一独自坐在那里,放慢脚步,李昭文站在李观一旁边很久,叹了口气,道:「倒是让兄弟看笑话了。」
李观一回答道:
「谈不上什麽笑话不笑话,我只是觉得有些复杂罢了。」
李昭文道:「什麽?」
李观一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掌,轻声道:「我只是感觉,即便是对方兵临城下,我军多有溃兵,弓箭弩箭都已经耗尽,要争夺唯一机会的时候。」
「这个时候!」
「仍旧还有人搜刮金银。」
「寻常百姓吃不饱饭,士兵们要去拼死,高位者傲慢权衡,中间者贪名逐利,竟然不知道死之将至,我原本以为这些问题出现在敌人身上。」
「没有想到,即便是同盟之中,也有如此情况。」
「我便是知道了,我的敌人,不只是单纯的敌人啊———.」
李观一想着。
这天下,皆是。
李昭文道:「世家门阀,确实如此。'
「只是没有想到,兄弟竟然会将这城库金银,赠予满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