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司命从高墙上翻腾跃下,在跃下的瞬间,把玄龟法相往外面一抛,然后一个侠客落地姿态。
老爷子的屁股墩精准坐在玄龟的背甲上,然后弹跳到地上,还顺着势头往前弹出几步来,然后才站稳,脸上都有些白,他刚刚不打算看这样一幕当年过去事的结局。
于是打算回避的。
李观一算是他们的半个自家人,在那里看着是合适的。
老头子可没兴趣看别人家家事。
只是回头就看见了远处烽烟四起,脸色大变,骑着玄龟一起溜过去一看,好家夥,不同方向,都有不同部族的军队赶来于此,都红了眼晴。
这些西域的战将,不如中原那样讲究忠勇,野心更多,如今又被卷入了漩涡之中,此刻想要回头,已经是断然不可能,只能如时代漩涡之中的每一个普通人一样往前。
老司命迟疑了下,道:「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银发少女点了点头:「是。」
言简意。
狠狠的直戳心窝。
老司命咧了咧嘴,李观一回答道:「哪里,前辈你才是刚好,如今这局势,可是半点耽搁不得。」他微微蹲下身,让瑶光下来,银发少女跳了下,
只单脚站着。
李观一伸出手揉了揉瑶光的头发,道:
「狸奴儿,狸奴儿。」
少年君侯恣意问:「是婶娘教你这样喊我的?」
银发少女的视线朝着一侧落下。
脸上没有情绪波动,抿了抿唇,面不改色道:
「不是!」
李观一忍不住笑。
摸了摸瑶光银发,然后抬起头,他眸子澄澈,已经看到了自远处汹涌而来的那烈烈的兵家煞气,四方皆来,此城几乎如同被围困于当中的猎物。
「天子失其鹿。」
「谁能逐之?」
现在,这西域王城,就是这天下之鹿啊。
李观一道:「司命老爷子,你去和文鹤先生一起负责引导民众,百万之民,想要在数日内引导出城,需要时间,需要手段,有劳先生。」
「另外,前辈把元夏带过来。」
时间紧迫,实在是没有半点的功夫拖延了,老司命也没有半点的动作,
李观一顿了顿:「前辈是带路的,前辈来到这里,那麽不知道,是元执,还是平洋,抵达安西城了呢?」
白发的老司命大笑,挤眉弄眼:「你猜猜?」
玄龟法相和老司命一起离开,这位自称不懂得半点武功的老者,精准无比找到了昊元夏,至于这些百姓,则被文鹤鼓动之人裹挟起来。
以利诱,以威逼,先是搅动了一小部分人。
然后藉助这一部分人创造出的舆论带动了更多的人。
整个城就动起来。
如同暴晒之后的沙堆硬壳,伸出手在上面戳一下,立刻就会形成大片的流沙往下面流淌下来,一大块一大块地垮塌掉了。
昊元夏抵达李观一所在,他带着李观一抵达了党项国的国都秘藏之中,
以自己之血,打开秘库,其中多有金银之器物,一眼望去,近乎于看不过头,其中宝石夹在里面。
这里的金银相当一部分是来自于曾经的西域霸主吐谷浑,这里相当于是一个统一了西域这样霸主之国数百年的国度搜刮来的金银。
李观一眼中复杂,慨然叹息:「.———-可惜,带不走。」」
他稍微推算了一下,竟然发现,按照这里的金银数量推算起来,西域每一年的收入税收,比起陈国都要高一些,但是理论上,西域面积虽然比起陈国相差不多,但是地广人稀。
此地的人口,生产能力,远远不能够和中原的大国相提并论,但是搜刮而来的金银,却要超过中原之国。
可窥一斑而见全豹。
西域中原,天下变化,由此可见了。
李观一微微叹了口气,昊元夏本来指着那些金银宝物,正要介绍,却见到李观一只是扫过这些东西,然后就快步往前走过。
虽然眼底也有炽烈。
亦或者说,这位君王的眼睛几乎要亮起来似的,恨不得一个助跑,直接展开双臂,飞扑到了这些金银宝物里面去。
但是却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李观一问道:
「西域的整个堪舆图在哪里?」
昊元夏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啊?哦,哦!」
「我来带着给您。」
他带着李观一一起寻找。
玄龟法相从李观一的肩膀上爬出来,伸出爪子揉了揉眼睛,然后一双绿豆大小的眼晴赠地一下就亮起来了,如灯光火炬一般明亮,死死盯着周围。
若不是玄龟法相,灵性不够,未曾有什麽机缘。
都要开口说话了。
这是啥!这些都是啥!
自从李观一和老司命的关系越来越好,玄龟法相在李观一这边就从原本的窥见宝物用处,变成了随叫随到且极为好用的盾牌。
而且之后,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福缘极高的家伙,跑得还比玄龟法相更快,还有一身武功。
就在玄龟法相几乎要任命了盾牌的时候。
李观一竟是把他带到了这样好的地方!
玄龟法相绿豆大小的眼晴几乎都要放出光来,挥舞爪子,气势如虹地看着周围的党项国秘藏。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李观一摸了摸玄龟法相,然后让去寻找潜藏出来的地方,旋即有些扼腕叹息的感觉:「可惜了,早知道的话,就应该把南宫那家伙带来的。」
南宫无梦,麒麟军福缘第一。
但是也是最强的斥候骑兵校尉。
在这个时候,西域风波汹涌,犹如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李观一不可能让安西都护府最强的斥候离开主要的大城区域的。
他穷苦归于穷苦,在大势上却半点都不含糊,
昊元夏跑去寻找那些堪舆图。
李观一却隐隐有种感应,他的脚步微顿,隐隐仿佛听到有人在说着什麽,于是顺着这冥冥之中的微弱感应走去,走过了用匣子装着的金银,宝物,最后李观一来到了一个角落。
周围装饰朴素,没有那些金银玉器。
墨色的桌子上只是放着一个刀架,上面横着放着一柄战刀,是极标准的西域阔刀样式,粗狂,霸道,刀锋厚重,刀柄宽大,刀刃的血槽上有一缕隐隐的金色流光。
似是血腥气味。
李观一腰间,吐谷浑猛虎黄金王印缓缓浮空,和这把刀彼此之间,似有功名,李观一缓步走来,伸出手,按在了这刀柄之上。
耳畔仿佛可以听到了无数人的呐喊,咆哮,听到了僧人诵经念佛的声音,最后这诸多情绪,无数声音纷纷乱乱,化作了一声清越霸道的刀鸣。
旁边有一卷羊皮纸,上面写着墨色的文字,李观一曾受过瑶光的奇术,
所以能够看得懂上面的文字:「吾本一介佛门奴隶,虽入尘世,有奇遇,与好友铸同盟,掀翻乱世」
「但这大地之上,遍地都是奴隶,我渴望改变这一切,一开始,我以为,西天佛国,活佛千年不灭,是导致了人分出上下九等的原因。」
「佛门用轮回转世的说辞,让人们接受被折辱的现在,是在为过去赎罪,今生受苦,来世则有福报:表面上是以轮回之说,安抚人心,实则剥离了人们心中反抗的火种。」
「所以我行走江湖,耗费十年时间斩佛灭国。」
「我的铁蹄踏破了佛的西天佛国,踏上了灵山,可是我又发现,这大地之上,还有所谓的各部王侯,他们编织史诗神话,说自己是天上天神的血脉,其馀人都要匍匐在他们的脚下。」
「我又提起了刀锋,把他们一个一个斩去,把神话时代的所谓正统性皆斩,然后熔铸他们了他们的兵器,印玺,仿照中原赤帝卷宗,铸造了我的王印。」
「我征伐一生,将所谓天神的血脉都斩尽了,建立以我名字命名的国度,可是,等到了我回头的时候,看到我的族人,我的后人,也开始让其他人成为他们的奴隶。」
「我重新拔起刀,看到我自己的鬓角白发。」
「我或许会失败吧,不过我会一直挥刀子,我还是那个奴隶,我站起来来了,我想要把其他人身上的锁链劈碎,我会一直以此念挥舞刀锋,直到那一日我死。」
「后来者,此刀给你。」
「希望你可完成吾未曾完成的功业。」
「斩断这片大地之上,所有锁!」
「吐谷浑留。」
李观一仿佛看到了那三百年前的无双霸者,他伸出手,抚摸着这一把放在桌子上的战刀,刀鸣震颤,刀身之上,是一串西域文字。
【佛血饱饮方知味】
【斩业刀】
曾经有人告诉吐谷浑王说,他这样所作所为,一定会被惩罚,打入无间炼狱,吐谷浑王说以此刀锋斩业,若有佛陀,不如前来一见!
吐谷浑王提着刀,提着酒,在那西方佛国灵山之中饮酒。
无有佛陀前来。
乃道一声可惜。
乃笑一声无趣。
乃破此佛门。
只是这位霸主最后拔起刀,面对着的是这西域辽阔大地之上,无数岁月积累下来的锁,他太累了,霸道的豪主拼尽此生,不曾放下此战之心,故而战刀蜕变,化作神兵。
李观一的手指从刀锋缓缓拂过,最后握着刀柄。
一声霸道的刀鸣。
【斩业刀】被李观一缓缓拔起,周围气浪汹涌霸道,昊元夏捧着东西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那边的少年君侯提起了西域传说中英雄的兵器。
昊元夏惬失神:「斩业刀—
他不敢置信看着那边的李观一。
李观一道:「这就是吐谷浑王的兵器。」
昊元夏捧着卷宗走过来,看着这刀,道:「——--是,但是,自从吐谷浑王去世之后,他的后代子孙,再也没有人有这样的勇气拔出这一把刀了。」
「主公果然可以握着此刀——」
李观一道:「是吗?」
「好刀,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