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驰再见到郁好时,是几天后许拓说要将郁好带回家里。
他和赵行峰开车去酒店。
姜骆青也在,见到周驰,姜骆青悄声说:“看我最近更新的小说了吗?我把这位郁小姐写进去了,牛b人物啊!”
周驰看了,但说没看。
姜骆青就解释:“我把许先生也写进去了!成我金主,无条件支持我对抗邬州。”
这些剧情周驰全都在看,一部分真一部分是他不了解的,他分不清哪些是小说虚构哪些是真实,等以后这些毒贩全部落网了,把姜骆青抓起来审问就知道了。
“我上次看你的书评论挺多,你没签约?”
“写着玩,我敢暴露我身份?开玩笑一样。”
周驰淡笑:“藏着点,别让许先生知道。”
赵行峰在背后笑,对姜骆青竖起拇指。
周驰在楼下接到许拓的电话。
“到哪儿了?”
“在楼下了。”
电话里许拓的嗓音不带温度:“周行来了吗?”
周驰微顿:“嗯,一起的。”
许拓挂了电话。
周驰太阳穴重重跳了下,职业的敏锐让他明白恐怕是因为赵行峰救郁好的事暴露了。
姜骆青笑着问他许拓在电话里说什么。
周驰回头望起赵行峰:“许先生特意问我你来没来。”他的眼睛在告诉赵行峰今天也许不平静。
赵行峰怔了瞬间,很快就有保镖下楼来接他们。
四名保镖径直走到赵行峰身前,公事公办地叫他别让许先生等太久。
姜骆青疑惑地问:“怎么回事?”
纪冲跟在最后头,见赵行峰这几乎快被架上去的节奏,紧张地问周驰:“哥,难道许先生知道了?”他说的是机场那次听见周驰训赵行峰喜欢郁好。
周驰紧抿着唇,垂下眼睫将手机如常地放进西服口袋里。
他跟上前,在走到套房大门时左右两个保镖按住赵行峰肩膀将人狠狠推进去。
姜骆青一脸懵,紧张地拍周驰肩膀示意他好自为之。
周驰迈进大门,赵行峰正被人按在许拓身前。
沙发上的男人西装革履,金色细框眼镜后的眼不见波澜,只是嗓音比以往冷,将平板上的视频给赵行峰看。
“什么意思,说清楚。”
视频正是那天的监控,是许拓今天要带郁好回别墅才把这里的监控清一下,但手下告诉他有异常。
画面里,郁好在女佣过来时横到赵行峰和手机之间,挡住了女佣的视线。
许拓见到周驰走过来,把平板扔给他。
周驰接到手上,从开头开始播放,赵行峰对郁好说出口型,比出打电话的手势。他掩下眸底的骇浪,把平板放下,这瞬间赵行峰已经被四名保镖拖到角落。
会客厅连大门都没有关,就在这青天白日之下,房间里全是拳打脚踢的声响。
周驰歪了下头,漆黑的瞳仁里掀起戾光,他大步迈上前,拨开一个身形魁梧的保镖,揪起赵行峰衣领扇在他脸颊。
“你想干什么,啊?吃许先生的花许先生的,你找死?”
周驰的声音原本就钝重,这样的嘶吼令他如头发狂的虎豹。
许拓没有喊停,保镖就只能请周驰退开,拎过赵行峰再教训。
“郁小姐!”女佣的惊慌声从卧室传来。
郁好终于冲过来,望着赵行峰和地毯上的血迹求许拓:“你别这样!他只是在新闻上看过我。”
“哦?”许拓低笑,示意保镖停手,他问,“我们都在新闻上看过你,怎么他要给你手机,让你报警吗?他说的是什么,110,还是打电话?”
他的眼睛带着没有温度的笑意扫过赵行峰,落在周驰身上:“跟着我是做什么的,还有底气打电话,他是警察么?”
轰然而来的耳鸣声充斥周驰耳膜。
他必须强大地迎上许拓的视线,他就像头嗜血的虎豹,紧咬牙关,恣意挑起唇,一步步迈到赵行峰跟前,将已经被揍得不成样的青年拖到许拓跟前。
“给许先生道歉!”
“我是问,他是警察吗?”许拓冷漠地望着周驰。
郁好想冲过去扶赵行峰,被女佣拦住。她流下眼泪,蹲在许拓身前握住他手臂:“你别这样……”
纪冲焦急地喊:“行哥你说啊!到这一步了你还藏着!”
说他喜欢郁好比他是警察要强一百倍,至少这样他们和周驰都不会被连累。
周驰喘着气,带着一个毒贩的狠戾恼羞地瞪赵行峰。
赵行峰趴在地上,不知道是肋骨还是哪里伤到,他口腔里全是腥甜气,发肿的眼睛艰难睁开,望见郁好在哭。
他忽然懂了周驰那天教训他的话,他才懂,可惜晚了。
他还真的冲动了,连累自己不说还连累周驰和郁好。
他说:“我喜欢她。”
郁好浑身一僵,重新落在他身上的双眼滑出两行泪。
赵行峰扯起发痛的嘴角,好像郁好比在迦曼白一点了,还吃胖了一点。
那就好。
许拓眯起眼,这自然也在他的预料里,任谁看过这段监控都只有两个答案。
赵行峰是警察。
或者赵行峰喜欢郁好。
当着所有的人面承认,那他也是不想活了。
许拓眯起眼,看周驰:“我记得这是你表弟。”
周驰很明白他的意思。
他说:“许先生,饶他一命。”
周驰看了眼屋内的保镖,请示许拓让一些人离开。
得到许拓授意,一些人离开了会客厅,只剩下姜骆青他们。
周驰说:“把他的命用在刀刃上吧。让他去槟野那。我们多一个自己人,让槟野多一个敌人。您应该能把他安插进去。对于我来说我希望帮您做事,也希望留我这弟弟一命。”
他没再多说,点到为止。
姜骆青:“是啊许先生,老赵那嘱咐一声,说这小子觊觎您的东西,槟野肯定愿意培养他。”
漫长的十几秒就像十几分钟。
许拓这才轻笑起:“周驰,我没看错人。”
周驰松口气,眸色仍是如常的笑意:“谢谢您给他条命。”他敛了笑,像个凶神恶煞摁住赵行峰脑袋,“谢过许先生,去那死了也是你自己作的!好好干,听到没有?”
赵行峰发出艰难的吃痛声:“谢谢许先生,我再也不敢了。”
周驰睨向纪冲:“愣着干什么,弄下去,养得差不多了听许先生的安排。”
许拓没有阻止,纪冲忙去外面喊了两个自己人,扶着赵行峰离开。
他们走到门口时,赵行峰似乎想回头,纪冲死命摁住他脖子将他带走。
会客厅里,郁好第一次正视周驰,一双眼只有惧意和后怕。
她是最清楚迦曼那个地方的人,对她来说去了那里就是地狱。周驰能把自己的表弟送过去,这是多狠的一个人啊。
她后怕的眼神里更有了一丝憎恶。
许拓起身走出大门,发现郁好还伏在沙发前,又回头拉起她。
他的搀扶更像是一种控制,唇边的笑也没有温度:“看见了?也不用害怕,我对你不会这样。”
他们回到别墅,周驰下车为许拓打开车门。
周驰说:“许先生,那我先走了。”
“进来。”
“好的。”周驰藏起疑惑,自然地走进客厅。
管家和佣人带郁好去楼上,许拓坐到露天阳台,旁边就是花园,有成片的蓝色绣球花。
许拓说:“会因为周行恨我吗?”
“不会,在迦曼那次我应该看出这小子有问题,但我没想到他真敢。对不起,是我没管好自己人。”
许拓扯起嘴角:“今天我以为周行会是我手上的第一条人命。”
周驰微顿,重新正视许拓。
“当时我是很想要他死,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不过你阻止了。”
周驰:“您没有杀过人吗?”
“没有。”许拓望着在夏风中摇曳的枫树林。
周驰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里的迷茫。
他忽然就想大胆地迈出试探的一步:“不做毒品了,可以吗?”
许拓怔住,抬头望向周驰。
“我做的时候是因为穷怕了,我想要钱。”周驰说,“但是您是有正经生意的,我们不做毒品了,可以吗?麦克死的时候我连续做了一个月的噩梦,这条路并不容易,如果您真的还可以收手,我们就收手吧。”
他是试探也是劝说,如果许拓真的没有到杀人那一步,他更希望许拓能终止在这里。
也许是他剖心的“坦诚”让许拓动容,许拓忽然苦笑了一声。
“周驰,我爸觉得我是个废物,你信这是我的亲生父亲吗?他觉得我比不上槟野,明明我只比槟野小两岁,明明我也谨慎可靠,他就是觉得我比不上槟野!”
“为什么我要在国内过年,为什么我不可以回干里!我不比槟野差,我也很强!”
周驰不动声色记住了干里。
“我在闫哥手下做事的时候,闫哥把所有事都跟宋建九分享,但从来都瞒着他老婆。我想黑王只是不希望把您牵扯进来,他和槟野都是在为您赚钱,希望您是干净的。”
“原生的罪,不可能干净。”许拓没再说什么,发泄完情绪,他偏过头,让周驰离开。
周驰知道他并没有劝住一个将要坠入深渊的人。
…
周驰回到云上嘉品小区,阿时在煲汤,赵行峰由纪冲他们带到了医院照顾。
阿时眼眶有些红,恼羞道:“肋骨都断了一根!许先生看起来斯文,下手也太狠了。”
周驰听阿时详细说完赵行峰的伤势,还好,捡回条命,也没有致残。
他嘱咐:“好好照顾他,这几天你们就搬回来吧。”
阿时带上汤走后,周驰回到卧室将这件事告诉给郑祁华。
郑祁华在电话里骂赵行峰为什么这么大意。
“我也有责任,他去迦曼已成定局,如果顺利这反倒是件好事,我会教他聪明一点。”
周驰说:“队长,黑王在干里。这是许拓情绪激动的时候透露的。”
结束通话,周驰去了医院看赵行峰。
青年脸已经肿得没一寸完整的地方,看见他后眼眶红红的。
周驰明白赵行峰经受这一回已经能成长了,他没说重话:“哪里疼,要不要止痛泵?”
“受得住。”
周驰抿了抿唇:“出息了。”
赵行峰有很多话想问,但阿时他们都在,他将心事藏起来,等两天后出院回到家才敢提起。
“驰哥,这样对我们更有利,我会完成使命的!”
他脸上的肿还没消,但周驰仿佛见到冬天的时候出现在春徊巷的那个青年,眼里都是灿烂的光。
周驰说:“找我单挑那个人,还有尹军,以后可能还有赖川。赖川只是私藏枪支罪,很快就能放出来。这些人都会找你麻烦。”
“我知道,我不怕,大不了就是像现在这顿揍呗,我能扛。”
周驰忽然有些不忍,也是巨大的愧疚:“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你别这样。”赵行峰露出灿烂白牙,笑着讲,“咱们的钟师傅差点把腰拼断了,肾也坏了一个,那次我问他,他说我们把该做的都做了,以后的祖国小花朵就不会再遇到这些了。”
“我终于懂那晚我有多冲动了,对不起,没有好好帮你,反倒连累你。”
周驰张开双臂将赵行峰抱住。
赵行峰埋在周驰肩膀上,眼眶里涌起滚烫雾气,他们都明白也许这一别可能是最后一面。但谁又说得准呢,也许胜利就在这个月,下个月,或者下一年。
“驰哥,郁老师她还好吗?”
周驰顿了片刻:“你喜欢她吗?”
赵行峰愣住:“没有,我就是觉得她是受害者。”
但他眼前忽然就是郁好的脸,她流着眼泪求许拓放了他。她很像个善良又温柔的姐姐,他虽然比她小,但比她高大挺拔,他很想把瘦弱的她拉到背后保护起来。
“你平平安安回来吧,回来后可以堂堂正正告诉郁老师你的身份,我认识她的表妹。”
“啊?”
“她是你嫂子闺蜜的表姐。”
“那你更应该救郁老师啊!”赵行峰忽然才发现了重点,“你和嫂子没分开?”
“她在等我。”周驰拍了拍赵行峰肩膀。
赵行峰从他怀抱里退开,满眼的疑惑和感动。
周驰挑眉:“还骂我吗?”
赵行峰笑起来,他们用水代酒,度过了分别前的夜晚。
……
在一个半月后,许拓才发现了郁好身上的一个问题。
从迦曼回云市到现在,郁好呆在他身边已经两个月,她没有例假。
许拓的私人医院里,郁好被许拓带来做尿检和血检,在望见单子上的孕酮时,郁好笑了下。
她笑容很淡,但耐看,像春日桃花林里吹过的微风。
她的眼睛到鼻子都是秀丽的美,下巴微短又圆钝,多了一丝幼态的美。她很像一副仕女图,古典且恬静。
她用这双微笑的小鹿眼望着许拓:“你是怕我怀孕啊,我不会怀孕。”
许拓不解。
“我应该体寒吧,我害怕迦曼那样的日子,我经常悄悄泡在冷水里。你知道那里的,没有空调没有暖气,冬天烧炭取暖,我就洗冷水澡,就算是感冒了我也还是会泡在冷水里。”
“我的月经有时候三个月来一次吧,有时候五个月。我害怕怀孕,我很害怕留在那里……”那是她最恐惧的心事,她睫毛颤抖,眼眶里有眼泪要掉不掉,紧紧抱住了许拓手臂。
周驰就在走廊一旁不动声色留意这一幕。
许拓搂住郁好让医生为她做全面的检查,这个男人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怜香惜玉,总之,周驰发现郁好变了。
这一个多月里她没提过赵行峰,也比从前爱说话爱笑。他那次去接许拓上班,还听到郁好在给许拓煮牛奶。
就在他以为郁好是在爱上许拓时,许拓接到一个工作电话,走出病房接听。
周驰来到门口,清楚地望见郁好眼睛里笑意褪却的冷意。
原来是懂得了怎么迁就和生存,也挺好。
至少这个女生还没完全丧失理智。
…
做完检查,郁好转身看到门口的周驰,她顿了下,走出检查室。
她看了眼尽头接电话的许拓才说:“他还顺利吗?”
周驰挑眉:“您不该问。”
“你挺冷血的。”郁好眼里是对周驰的憎恶,“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许先生的人在那,他聪明点应该不至于死。”
这是周驰刻意说的话,他没有判断错,郁好的理智还在。
她那么愤怒地想骂他,也许她从来没有骂过人,翕动着唇最终什么也说不出,连眼眶都被气红。
周驰这才把一张纸条递给郁好,看了眼左右,确定避开了保镖和医生。
“周行给你的。”
郁好怔住,飞快接过纸条。
这是周驰在赵行峰走之前一起商量的决定,看能否用上赵行峰对郁好的帮助,从郁好这里得到一些关于迦曼基地的线索。
纸条内容是赵行峰说他对那里不熟悉,郁好能不能告诉他一些情况。
郁好紧张地看完,将纸条藏进了包里,在要开口时许拓的脚步声已经走近。
她没有再看周驰,走上前对过来的许拓抿了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