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阮明蕙讶然道,“是将军给姐姐的么?”
阮明姝本想说是老夫人给的。二十两是月钱,六十两是她头一回回娘家,老夫人让周氏从帐房支的。
但话已到口,却又变了主意:“是老太太和将军给的。”
阮明蕙听了,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点点头。
“这些钱先交租,再买些急用的料子,余下的全给三元哥。钱铺的款子咱们一定得想办法先还上,不能再拖累他。”
阮□□点点头:“我晓得的。爹爹回来第二天,三元哥哥就来探望过。他说钱铺那边虽知道咱们铺子关门的事儿,但有他担保,不必太担忧。啊,咱们这院子的租金前天已经交过了。”
“交过了?”阮明姝讶道。
“可能王叔知道咱家出事了,怕咱们没银子续吧,所以提前过来问了。左右没几天,爹爹便让我先将租子拿给他了。”阮明蕙解释道。
“咱家哪里还有钱,二十几两银子哪儿来的?”
阮明蕙笑道:“我还以为姐姐知道呢。那天陆小姐的丫鬟找了过来,本以为来催给老太太做的那两双鞋的。我还在想着该怎样赔罪,容再宽限几天。
结果是陆小姐让丫鬟来订衣裳。三套明春穿的裙子,当下就付了五十两的银子,说是过段时间陆小姐得空,再定样式料子,到时候按我们的报价多退少补。
她这一说,我便知道陆小姐是有意帮忙,但又怕咱们不好意思。”阮明蕙试了试姐姐的手温,一边轻轻搓着,一边说道。
阮明姝眉间微蹙,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没想到陆有容会主动帮忙,毕竟两人在陆府基本是相看两厌,互不搭理,区别在于陆有容将不待见写在脸上,她还得稍稍掩饰一下。
陆有容为什么要帮她呢。想让她承这份情,日后知恩图报?抑或只是漫不经心的怜悯,毕竟对方提都没提这件事。
“怎么了阿姐,我是不是不该收这钱?”阮明蕙紧张地问,“我想着你之前说过,陆小姐为人直爽又热情,我便.......”
“没有。既是她主动给的,便拿着,没什么不好,后面给她做衣裳时多花些心思就是了。”阮明姝安抚道。
“啊,
对了,说到衣裳。”阮明蕙急忙忙起身,跑到里间取了身新做的缎面袄子。
“阿姐,你去年都没做身像样的棉衣,这身袄裙你先穿着,我赶制得急,针脚不怎么漂亮,后面我再给你做身好的......”
“你是怕我穿得寒酸,在陆府被人笑话,所以特地用锦缎做的吧?”阮明姝轻轻叹了口气,知道做成这样一身衣裳,妹妹定然又是灯下辛苦数夜。
白玉似的纤指拨开那簇新棉服的衣襟,露出里面精细漂亮的针脚,收针处的丝线绣成一朵指甲盖儿大小的红花楹。
阮明姝鼻头一酸,眼眶有些湿热。
小时候,娘亲给她们做贴身的衣物时,总是在心口处绣上一朵小小的花,红瓣金蕊。她们问娘亲:这是什么花?虽然漂亮,可是绣在里衣上,别人也看不到呀。
娘亲说:这是红花楹,也叫凤凰花。
在娘亲的家乡,千里之外的岭南海岛,红花楹生在高大的树木上,盛放若云霞。花神守护着海岛上的臣民,也会保佑流落在外的孩子。
*
阮明姝没有太多感动的时间。
“老爷,大小姐回来了!在屋里呢......”门外已经听到红绫等人的声音。
阮明姝局促地起身。
“爹爹他很担心你,这几天都没出门,只在家里读书,准备明年的会试。”
这几日,阮明蕙得了空便在父亲面前说姐姐的不易,如今姐姐回家了,又在姐姐面前替父亲说话。
阮明姝笑笑:“放心吧,我知道爹爹是为我好,才说出那些气话。”
阮文举迟迟不进来,也听不到他在院子中说话。
阮明蕙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推开门,却见父亲正站在门边。
“啊,吓我一跳。”阮明蕙拍拍胸口,怪道。
阮文举绷着脸进了屋。
“你回来干什么?”他快速扫了扫站在一旁的阮明姝,声音又冷又硬。
阮明姝的一声“爹爹”便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来。
“爹!”阮明蕙急得一跺脚。
阮文举心中也牵挂着女儿,可一想到阮明姝给奸佞做妾,便觉家门不幸、愧对祖宗!这几天,他没有一日安眠的,更不知等事情传出、友人们知道后,他有何颜面再忝列文社诸君子之伍。
尤其此刻,他见阮明姝容光照人,毫无愧色,更是愠怒:“蓬门破落户,接待不起大驾!请回你的将军府吧!”
阮明姝喉咙动了动,袖下的手紧紧攥着。
怕露出哭腔,她稳了稳才开口,音调却仍有几分抖:“这次走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一趟。爹爹,蕙儿,你们多保重,有事便去找我。”
说罢,阮明姝转了身,将妹妹亲手缝制的冬装叠好,用绢布包好扣着,携在肩上便要往外走。
她将要出门,阮文举颤声道:“你不要教姓陆的迷惑住了!他手上沾了所少人的血你知道么!”
阮明姝身形一滞。
“他欺君罔上,包藏不臣之心,苍天有眼,定有他身死族灭的一天!你不离了他,早晚丢掉性命!”
“身死族灭”四个字太过刺耳,阮明姝控制不住地愤怒。
倏地转过身,阮明姝冷笑道:“这天下原先也不是姓赵的。神器易更,有能者取之,这才叫苍天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