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皮格斯再想日夜兼程,他的马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在感觉到身下的马喘气越来越粗,步履越来越沉重时,他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让它暂时停下,稍作休息了。
“他们居然还跟在后面!”
皮格斯神经质般地不断往后看,在一小会儿后,真就捕捉到了在丘陵尽头出现的那几道身影。
他知道,很快就会出现更多。
皮格斯不禁变得有些烦躁:“明明我都跟他们说过了!他们还不如去格雷戈城碰碰运气呢!”
“但是,皮格斯主人,”他其中一名男仆却苦笑了声:“莱纳比格雷戈城更近,而且,麦肯纳阁下外出打猎的消息早就传开了。”
只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是,一向狡猾的麦肯纳伯爵恐怕是故意挑在这个时候出门,而且还刻意拖了那么久都不回去。
“唉!”
皮格斯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情懊丧极了。
好像自从离开莱纳城后,周身萦绕不去的霉运就又回来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说服了家人,又顶着朋友们写满“你疯了”的目光,将自己那些带不走的家产逐一出售,换成现钱。
之所以去奥尔伯里城,主要是因为顺路,才方便他尽快把前几年在那座城里买的那间店铺也卖掉,换成金币带到莱纳去而已。
他哪里想到,竟然会倒霉地遇上几十年都不见得会有一次的奴隶叛乱?
真是疯了!
带着大包小包和家人,毫无防备地接近了外面看着风平浪静的奥尔伯里城的皮格斯,一下就成了被殃及的倒霉蛋。
要不是他那天刚好看外面天气好,难得地骑着马,而不是跟家人一起乘坐厢式马车的话……
想到这点,皮格斯便感到毛骨悚然。
丢下家人逃跑,当然不是一个有责
任感的儿子、丈夫和父亲该做的事。
但他要是不跑掉,家人才是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马休息好了,再次匆匆上路的皮格斯,焦虑地舔了舔干裂的下唇。
他实在不敢想……那位善良得不可思议的神祇与神使,会不会愿意派出人马,解救他的家人。
而那些穷凶极恶的叛奴,又会不会看在他逃往别处求援的份上,为了不惹麻烦,而选择释放他的家人。
在夺走那么多财物后,至少,至少……留给他们一条性命吧。
皮格斯眼里含着滚烫的泪水,虔诚地向心目中那位全能仁爱的猫猫神祈祷着。
远远地看着他们再次启程,后面那些骑着劣马,只是侥幸趁乱掏出来的奥尔伯里城平民们,一下急了。
莱纳城实在是太贫穷了,绝大多数奥尔伯里人,都只去过比自己的家乡更加繁荣的格雷戈城,而极少会有去莱纳的。
他们慌慌张张地出逃,与家人朋友彻底失散,一时间根本找不到方向。
等稍微冷静一点后,在明确知道格雷戈城的城主吝啬冷漠,并且在出去打猎后久久未归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抱着一丝缥缈的希望,跟在那位目的地是莱纳城的商人后头。
“我有个远方亲戚,是贩卖羊毛的。”
就在一片黯沉的死寂中,有人虚弱地开口:“他们说……那位领主,就像真正的天使般,美丽仁慈。或许会愿意帮助我们的。”
听到他的话后,身边的那几个人麻木地转了转头,看向他,就像是看向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的确,那些只与纯血近亲通婚、养尊处优的贵族,地位越是崇高,通常就越是美丽。
但,仁慈?
曾经统治着奥尔伯里城的领主布托尔,是一位家道中落的子爵,却已经是让他们都浑身发冷的残酷和冷血。
当然,现在的他,大概已经冲破城堡的愤怒人潮给撕成碎片了。
而让本来麻木不堪的奴隶们彻底忍耐不住,抛弃了本能的恐惧,绝望地发起暴/动的原因……就是因为布托尔为了把从瑞切城的酒商手里买下那批造价高昂的葡萄酒,不惜将这次秋收到的粮食全都卖掉!
地里本来就歉收,奥尔伯里城这几年的情况,只比邻居莱纳城要稍微好上一些。
现在要全卖掉了……连在食物最充足的秋天都饿着肚子的奴隶们,又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去年的冬天里,虽然奴隶们分到的粮食少得可怜,但至少怀抱着那样的希望。
——“粮仓里还有粮食”的虚假希望。
布托尔不知道,自己让人出售掉那批粮食换酒的,成了葬送他高傲性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也听说过这样的传闻。”
在僵硬的沉默中,忽然有人附和,脸上勉强挂上了一缕鼓励的笑容:“那位美丽的大人,连对奴隶都很和善,或许会愿意庇护我们。”
这当然是他自己心知肚明的假话。
平民的确受到城池的庇佑,比起最悲惨的奴隶,要稍微好上一些。
但那也仅限于归属的城池。
而当他们前往其他城市时,能得到的待遇,就完全取决于自己所属的城市的领主、与对方城市领主的关系亲疏了。
就算是他们,却也知道……那位天使公爵,根本就没见过曾经的布托尔子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