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芸再一次回到招待所时, 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两个小家伙担心极了，毕竟昨天顾芸五点左右就回来了, 今天却回来的这么晚,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但顾芸心情却特别好，她之所以会这么晚回来，并不是因为合作遇到了麻烦，相反是昌茂的霍厂长已经答应她了, 而且让工厂里抓紧赶工, 做了第一条由顾芸设计的丝巾，给她看看效果。

现在的丝巾款式其实很两极分化, 七十年代那段时间, 环境抓的特别紧, 就连衣服都只能穿特别朴实的颜色，丝巾自然也很素净，没什么花样。

但等到八十年代, 环境一改善, 大家或许是那段时间被压抑的太狠了，都喜欢那种比较花俏的图案和鲜亮的颜色。

所以现在市面上流行的，主要就是这两种。

但顾芸设计的，既不朴素又不花俏，或者说根本不是简单的图案, 而是好像一幅画一般，印在了丝巾上。

就拿现在赶制出来的第一条丝巾说吧, 这条丝巾整体是偏浅绿色的, 上面画的是一幅秀丽的, 如同江南风水画的图案, 丝质的丝巾柔软轻便，拿到手上动作带动的间隙，仿佛上面的湖水都荡起了涟漪一般。

霍厂长最开始答应顾芸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打鼓，但现在看到成品之后，就知道自己的选择肯定是没错了，就这样的丝巾拿出去卖，能有多受欢迎他简直不敢想！

顾芸也很满意，她现在想要走高端路线，就代表着不仅是丝巾的款式，就连质量都要比市面上一般的成色更好，所以这一次她直接用了质量更好的原料，不管到底是不是懂行的人，上手一摸就能摸出差别来。

不过这样一来，价格也更高了一些，原本顾芸从严老板那进来的货，直接从厂里拿货的话成本价只要两块二，但现在质量变好了，直接就两块八了，这还不算顾芸另给的生产费。

这种生产费就和之前做包装时交的制版费差不多，但因为顾芸要的多，而且还和霍老板达成了长期的交易，所以这笔钱就只出一次就行了。

但即便是这样，等到签合同时，顾芸手里的钱差不多都都给掏空了。但这还只是定金，按照她和昌茂工厂签的合同，往后的钱都是拿一次货交一次钱。

顾芸这次非常痛快的给了六万，手里还剩下一万多用来做运转，一大笔的钱交出去的时候，顾芸心痛的同时也在庆幸，幸好她的店铺开的及时，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赚了不少，不然连工厂的定金都给不起。

霍厂长看到顾芸这么爽快的拿出了这么多的钱，心里更加相信了和她合作的好处，笑着道：“往后顾老板要货的话，直接打电话来就行，咱们这里直接发过去，你等着接就可以了。”

苏城离沪市更近，差不多今天发，明天就能到了。

“咱们工厂和货运公司是有合作的，价格上可以便宜一些。”霍厂长补充道。

“现在苏城这边已经成立了货运公司吗？”顾芸有些惊讶，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苏城这边大多都是工厂，发的货多，货运不会像粤城那边那么麻烦，程序上要更加简单一些。

两人谈好了之后，霍厂长问顾芸要不要在工厂里参观一下。

其实放在一般的人身上，即便是要了这么多量的货，霍厂长也不至于这么客气，主要是他在这一次和顾芸的合作里，看到了一种新的模式。

就像顾芸想的那样，霍厂长一个人，能把工厂开的这么大，不管是见识还是能力那都不是一般的。

他知道现在是时候好，国内经济快速发展的时候，不管做什么生意，只要你勤快，那就没有饿死的道理，而他又是个地地道道的苏城人，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才会这么快的发展起来。

但到了往后，大家都知道开厂做生意的好处了，那他赚钱还有这么容易吗？

所以这时候，他就不能再像别人那样，只盲目的生产给批发商供货了，这种事他能做别人也能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取缔了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定下来，选定一个渠道，就好比这次和顾芸的合作，他们之前是签了合约的——十万条。

也就是在这十万条里，不管顾芸卖的好不好，这笔钱他都到手了，而且说不定后续还能合作。

当然了，这只是尝试而已，昌茂工厂有好几条生产线，除了顾芸的要做，从前的那些货也同样在做，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有退路的。

顾芸当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她本来就想着未来能开一家自己的工厂，现在有机会看看相关的机器什么的，当然更好了。

可令顾芸失望的是，现在工厂里的机器太少了，绝大部分都是人工来做的。

听到顾芸的想法后，霍厂长笑着道：“这些机器倒是有，但都是从国外那边传来的，太贵了，不如人工划算。”

这话倒是真的，在这个年代，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工。别说农村里了，就连城市里都有大把的人等着找工作，与其花钱买个贵机器，还不如多找几个工人回来。机器要不少成本，但人工可不要，每个月按时工资下去就行了。

这个道理顾芸明白，可是到了后世，哪怕不是那么久远的下个世纪，就拿九十年代来说，现在的这个观念就会转变了，并不是完全抛弃掉人工，而是很多简单的东西，完全能用机器来代替的，大家都更倾向于用机器。

就好比顾芸这次拿过来的设计方案一样，虽然在签订合同之前，她就把自己申请的商标和图案专利都给霍厂长看了，交代他一定要和底下的工人说清楚，千万不能把这些图案或者款式往外传，不然就是违法的，随时可能被抓去坐牢。

这一步肯定是不能少的，不然顾芸辛辛苦苦的做了出来，厂子里的谁看的卖得好，直接瞒着她偷偷转手给别人，那她就是给他人做嫁衣了。

顾芸的这个叮嘱果然有效，这么说了之后，大家的态度都认真了不少。

毕竟这年头，不管是谁都对“坐牢”这两个字害怕不已，赚钱是重要，但也要看看后果能不能承受得了。

但如果换成了机器，这些就不在顾芸的担心范围之类了。

当然不是说用机器完全替换掉工人，这是不可能的，哪怕到了下个世纪也无法实现，只是在有些机器完全能够胜任的领域，替换掉人工，短期内看起来不划算，但算一笔长久的帐就明白究竟哪个更好了。

顾芸想了想还是问道：“那如果买机器的话，霍厂长知道哪里有途径吗？”

这个霍厂长倒是知道：“就在沪市，听说那边有几家机器制造厂，技术还挺不错的，顾老板不就是沪市那边的吗，你没听说过？好像在城东那边就有。”

城东的机器制造厂？

顾芸一愣，转而笑了：“听说过，只是不知道他们连这个都生产。”

——

也是因为在工厂里耽误了这么久，所以顾芸今天才回来晚了一点，她笑着问道：“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顾晨摇摇头：“不饿。”

顾芸怕他们会饿，特意买了鸡蛋糕放在桌上，饿了吃一块就行。

不过确实也到了吃饭的时候了，顾晨小跑过去牵着妈妈的手，开心极了。

他看得出来，虽然妈妈说这两天都很顺利，但比起昨天的勉强，今天妈妈明显就要更高兴一些，这样他就放心啦。

顾芸确实很高兴，终于把合作谈成了，她连饭都多吃了半碗。

“妈妈，我们明天还能去公园玩吗？”顾曦啃着鸡腿问道。

“当然可以，明天一早我们就去。”

今天霍厂长倒是问了顾芸要不要在这边多待两天，这样等到第一批丝巾生产出来了，还能一起带走。毕竟现在货运费可不便宜，即便工厂和货运那边有合作，可还是不如自己带过去的划算。

但顾芸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现在工厂这边既然已经解决了，那她就要进行下一步计划了，时间上耽误不得，而且两个孩子也还要上学。

不过倒是和霍厂长约好了趁着有时间多生产几件，各种样式的都要，明天中午之前她去拿，这样就能带回去做样品了。

苏城这边的公园很有特色，很多人都喜欢在里面走走，人一多，里面也有人做起了生意。虽然不要门票，但这些小摊子还是要收钱的。

“妈妈，我可以吃那个大大的棉花糖吗？”顾曦指着树下的小摊问道。

今天是周末，公园里的孩子多，只要是糖孩子们都爱吃，更别说是像云朵一样好看的棉花糖了，不仅是顾曦，所有看到的孩子都想吃。

“这太贵了，外面买三角，这里买五角，还是等回去了再吃。”

不少家长都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不过顾芸倒觉得没事，毕竟今天出来玩，就是想让两个小家伙开心一点，买个棉花糖肯定是可以的。

顾芸直接买了两根，顾晨和顾曦用小手捏着，小心翼翼的，生怕大大的棉花糖掉下来，等到拿稳了，这才轻轻的咬上一口。

棉花糖的味道又甜又软，就连不怎么喜欢吃糖的顾晨，都吃的笑眼弯弯。

除了棉花糖，旁边还有卖小石头的摊子，不仅卖特别好看的雨花石，还能在上面刻名字呢。

这种小玩意儿在顾芸看来特别正常，可是在这个年代就很稀奇了，摊子前围了不少人，大家都选着自己喜欢的石头，想要留个纪念。

顾曦看的新奇极了，双眼发光的看着顾芸：“妈妈，我想试试这个可以吗？”

顾晨笑着点点头，正准备说什么呢，就看到顾晨突然指了指石头，又指了指他们三个人，小声道：“一起，好吗？”

他想给妈妈也刻一块，这样就能把他们一家人的名字永远放在一起了！

顾芸心里暖暖的，摸了摸顾晨的小脑袋：“那宝贝给妈妈挑个好看的吧？”

“好！”顾晨用力的点了点头。

最后两个小家伙又给虎子也挑了一块，虽然虎子不能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玩，但是他们还是想给小伙伴带礼物回去。

等到石头刻好了，又在公园里走了走，顾芸这才把两个孩子送回了招待所，自己则是又去了一趟昌茂工厂。

一过去，霍厂长已经在等着她了，“一共八十条，都在这里了。”

顾芸这次一共设计了四种新的款式，每一种要了二十条的样品，这些都是要带回去的。

“好，谢谢霍厂长了，等到第一批货做好了，麻烦您联系我。”顾芸笑着道。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提醒了顾芸，店铺里要尽快装上电话了，不然每次联系都要先回筒子楼一趟，太不方便了，还容易耽误事。

和霍厂长谈好之后，顾芸原本是打算先回招待所给周洁打个电话，再去火车站的。但没想到刚一进招待所的大门，就被前台的同志喊住了：“是顾芸同志吗？刚刚有位周洁同志找你。”

“周洁？”顾芸疑惑的问道，周洁怎么主动打电话过来了？难道是店子里出了什么事？

周洁会打电话过来肯定就是在家了，顾芸赶紧又打了回去，才响了一下，就立马被接通了，传来周洁有些焦急的声音：“小芸？”

“是我，怎么了？”

“你今天会回来吗？”

顾芸点点头：“对，今天中午的火车，晚上就能到。”

“那就好，我跟你说件事，你先不要着急。”

这件事就是周洁打电话来的主要目的，今天早上，她照例过去钱嫂子那边拿绣好的丝巾，往常她都是拿了直接走的，但今天钱嫂子却把她叫住了，说昨天下午看到隔壁筒子楼那里，有不少人在做绣活。

这附近有人做绣活并不奇怪，毕竟在顾芸找过来之前，她们都会时不时的接点手工工厂的零活做，即便是现在顾芸来了，她也只找了十多个人帮她做事，还有一些人是没有找回来的。

钱嫂子原本以为这些人是又找到了工厂的零活，但发现并不是，她们也是在给个人做事，而且钱嫂子看了，绣的也是类似于顾芸想出来的商标。

“什么商标，是晨曦两个字吗？”顾芸问道。

“这个倒不是，钱嫂子说自己不认识，但肯定不是晨曦。”周洁劝顾芸不要着急，自己反而先急上了，“小芸，你说会不会是跟风的就出现了？”

顾芸之前和她说过，生意只要做好了，就肯定会有跟风的，这些都是正常现象，但她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有了。

顾芸心里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但她人在外地，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道：“我也不清楚，但你先别急，等我晚上回来了咱们再说。”

“成，你几点到站，我去接你吧？”

“这个不用，我东西不多，你在家里等我就行。”回去时已经比较晚了，还带着两个孩子，顾芸也不打算再跑一趟店铺了，干脆直接回家。

因为坐火车要赶时间的缘故，顾芸说完就挂了，留下周洁反应过来后就开始担心。

东西不多？

那是不是说明顾芸这一趟并不顺利，没有找到合作厂家？、

不然肯定会带着不少货回来啊，没有空着手的道理。

周洁忧心了一下午，等到顾芸真的到家后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没和厂家谈下来，而是时间不够只拿了样品。

“就是这四种，每种二十条。”顾芸也怕这次过去会做无用功，所以就只设计了四种，但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做出来的丝巾好看极了。

周洁则是更加惊喜了，看着她拿出来的样品，激动的说道：“小芸，这肯定会卖的很好的！”

就连她这种不喜欢花钱也不讲究什么穿着的人，看到这些丝巾都忍不住有些心动了，更别说其他那些人了！

周洁敢担保，这么好看的丝巾推出去，绝对比之前新包装刚上市的时候卖的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