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姚窈那张真心实意冲人微笑着的脸,朴青野心里莫名闷闷一疼，无可奈何地拢起手指，捏了一下女孩的肩膀。

“说什么傻话……？”她不解地垂着眼睛,“人都难受成这样了，你还开心个什么啊？”

姚窈拂了一把自己脸上沾着的湿乎乎的头发,又笑了一声，长呼出一口气，把脑袋埋进臂弯。却只听得头顶那个清亮的声音继续问：“……现在胃还疼吗？要我帮你揉两下吗？”

姚窈的肩膀不易察觉地绷了起来。

“我……”女孩心虚地偏开头，眼睛紧盯着脚下被阳光晒得发烫的一小片水泥地,“我现在……”

犹豫了一会儿，她终究还是向自己的想法投降，诚实地小声回答：

“要。”

朴青野于是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环镇的公路上荒无人烟，两旁都是田垄，只有路边种着几株稀稀落落的树,被曝晒得有点蔫巴,投下来几片吝啬的阴影。两个女孩站在树下面的阴影里，朴青野从背后半抱着姚窈,手掌压住她上腹,缓慢地顺时针按了几遍。

“我小时候吃了凉的东西胃不舒服，奶奶也会给我揉揉肚子,”短发女孩低着眉眼，语气认真,说得相当专注,“不过我怕你是有点中暑了，等会儿我送你回程阿姨那里休息，让她给你再涂点风油精。”

听到“程阿姨”这三个字，姚窈又吞咽了一下,眼睫下意识地颤动。

她现在没什么力气，半个人都倚靠着朴青野，那股让胃沉甸甸的恶心的感觉却仍然残留在喉咙口，叫她心有余悸。身后女孩那只温热的手掌还压在自己身上，揉按的动作极其轻柔，让人舒服得腿都快软了——按理说，姚窈应该是很喜欢这样亲密接触的。

可她现在只剩下害怕的感觉。

……到底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在树林缝隙里看到的两个女人拥吻的场景，此刻像幻灯片一样不停在眼前倒带，隔着薄衣服，姚窈感受到朴青野手掌的热量，好像能把人灼伤。

一直把她用来哄骗自己、也哄骗别人的借口，灼出一个巨大的空洞来。

大概是怕她不舒服，朴青野手上的动作越来越轻，到最后轻得不像在帮忙揉肚子，而根本是贴着衣服若有若无的抚摸了。姚窈被摸得浑身发热，后背快重新冒出汗，尽管知道对方是好意，还是不得已地轻微扭了一下腰，试图挣开。

“朴青野……”她勉强地笑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怦怦跳动，“好啦，我……我已经舒服多了。”

心里另一个声音正在冷冷谴责：

说谎。

你这个说谎的惯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身后的女孩略显不情愿地攥了一下她，仿佛试图更紧地把姚窈箍在怀里，不让她离开——

但那种被抓住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朴青野很快松了手，抵着姚窈的肩膀，慢慢把她转过来。

“那就好，”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姚窈才发现，短发女孩的脸颊也红红的，像是被太阳晒伤了，“我们回去吧，你得赶紧休息一会儿。”

两个人重新坐上电动车，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黑色的坐垫就被太阳晒得滚烫。好在一路下来，朴青野都顺着树荫下凉快的地方开，大片震人的蝉声里，迎面吹过来的风也还算凉快。

路两边长满杂草、间或种着作物的田地，连绵地后退。

姚窈靠在朴青野背上，用虚虚的气音喊她的名字：“朴青野……”

短发女孩目视前方，“嗯？”了一声，衣服被吹得向后翻飞。

虽然看起来整天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好像每次她情绪低落的时候，朴青野都能及时察觉，宽慰人的方式也很独特。这个总是说着“开心就好”的家伙，确实似乎什么都不太在乎，不怎么追究缘由，也鲜少向人提出要求，弄得习惯了迎合别人期待的姚窈，想讨好都不知从何下手。

……你给的无条件的包容，好像让我变得贪得无厌了。

姚窈偏着头，小声问：“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很温柔啊？”

“我温柔？”短发女孩顿时笑起来，被逗乐了似的，“得了吧，别笑话我了。没心没肺倒是经常被说，骂野孩子的也有，夸我温柔你是第一个哦，另辟蹊径，谢谢你啊姚窈。”

女孩便抿着嘴，不说话了。

青野，青野，青色的田野，没有人踏足过的田野，就像身侧这片不断倒退的景色，在夏天里生机勃勃，铺天盖地要把人淹没。对我来说，明明连名字很温柔……

姚窈靠着身前的短发女孩，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她的头发，回答：“那我就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了。”

朴青野哼了一声。

从转学到放暑假没剪过头发，她额前的刘海已经长得太长，垂下来压住眉眼，在风里簌簌地扫。她拨了好几次，还是拨不开，姚窈见状，忙轻轻叫了一声：“别动。”

女孩拆下自己的皮筋，用手指灵巧又轻柔地梳了两下朴青野的头发，把长得半长的那截束在手里，然后用皮筋绕了两圈，仔细扎好。

朴青野脑后，便多了一个还算精致的小揪。

“啊，最近老是忘记剪，”她握着电动车的把手，任身后的人摆弄自己的头发，“有点长了，刮风的时候好多都掉进眼睛里。下次我去找个理发店修一下吧。”

“啊——”姚窈略显遗憾地拖长声音，“你就不能留长一点嘛？”

朴青野茫然：“留长？为什么要留长？这样洗着不方便吗？大夏天的，还凉快。”

女孩侧头望着身旁波浪一样起伏的田垄，心不在焉，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摸那撮小揪揪，叹了口气，说：“……朴青野，你喜欢就好。”

她散落的长发也被风吹开，露出被阳光照耀下略显忧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