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却意一下车,跟只回笼的家雀一样,高兴地跨入家门,直奔东边而去,从小照顾她的乳媪已经快跟不上这位娘子的脚步。
谢宝因只嘱咐了些乳媪要仔细照顾的话,也同林业绥回他们的屋舍去了,两人均是先换了衣裳。
林业绥脱去极为不便利的大袖袍,换上了团花圆领袍,谢宝因则换了上襦下裙,系着长穗如意丝绦,上有双禁步来压裙边。
很快就有仆妇来喊,说是团圆宴已备好。
谢宝因吩咐侍女去东边屋舍把郎君娘子都请过来吃,后想着一家人能和睦再好不过,又命人去那两个侧室的屋舍处也说了声。
年席按往年惯例,摆在西堂。
上席因郗氏还尚在,谢宝因和林业绥未去坐,而是与林妙意几人坐在一处,王侧庶与周侧庶则是另坐,各有张食案与坐席,因早就吩咐过,吃食也有备下给她们。
席间的时候,奴仆在庭院里点起了庭燎,冲天火光照出庭院,映在巷中,别庄那边送来的几捆青竹也都拿来这里,仆妇坐在地上,用刀从竹节处砍成小段。
听到这刀落、竹断的声,林卫罹与林卫隺早耐不住好顽的性子,神思早就飞了过去,几口便将碗中的饭食扒拉干净,从食案前起身,向兄嫂行礼后,撩起袍子过去,扔了几个竹节进去。
劈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来,金色小火花也迸发在空中,十分喜庆艳丽。
见那两人过去,林却意也咬着箸头,眼巴巴的望着,埋头努力将粟米吃完,也加入其中,没玩多久,发现那位用完食的三姊竟在呆坐着,十分不悦地走过来拉着林妙意一起扔竹节玩。
因之前的事,林妙意每逢除夕新岁,往往都是坐在堂上,不敢离开去人少的地方,有时若是那人守在庭燎旁,便连瞧都不敢瞧。
林却意瞧她害怕,于是抓着她手扔了一个进火里,林妙意渐渐体会到乐趣,也玩到开怀起来。
直至黄昏,宫里的舍人奉命来为四品及以上官员送钟馗像,家中所有人皆停了下来。
天子念旧故,还特赐谢宝因除夕节物。
林业绥起身去送舍人,而后众人要围坐在一起守岁。
仆妇已经将屋舍收拾出来,几案上已经摆满十般糖、澄沙团、蜜姜豉等消夜果,还另有一张几案放了牌贴供主家玩乐。
林却意立马奔向几案,拿了庚骰闹着人陪她试年庚,林妙意被闹得没办法,只好过去跪坐着。
试年庚原本是岁末聚博的雅名,将赌博的输赢视作这人往后的命运,只是每载一试,究竟以哪年为准却没有什么规定,大约也不过只是岁末的玩趣,后赌博之风日益兴起,危害渐显,上至公主大王,下至话桑务农的百姓,无一不参与其中。
朝廷只好下发严令禁止诸如此类的行为,于是有商人专门制作出十八面庚骰,每面均绘画,并赋予寓意。
虽有十八面,却是小巧玲珑,一只手能握住。
之后只听见林却意的叹气声。
谢宝因跪坐在几案前,拨弄着算筹,中间或停下,仔细查看外面仆妇送来的账目,再继续抚弄算筹,听见室内低迷的声音,瞧也不瞧的逗道:“还有一个时辰便要迎来新岁了,六娘何故唉声叹气,小心来年要叹整年。”
林却意趴倒在桌上,闷闷不语。
林妙意便替她答,说着说着竟也半带疑惑的笑话起来:“六娘掷骰,回回都是一只鸟,解庚上说掷鸟者,心胸如天豁达,明明都是好话,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还如此不悦。”
“嫂嫂和阿姊都是世中人,以为飞鸟就是极快活的东西。”林却意摆正脑袋,将下巴磕在桌上,精神气低丧着,喃喃道,“可你们瞧,这飞鸟是一只,岂不是在寓意着我日后要永远孤影独飞了?”
“无家可归。”
算筹不再被摆动,谢宝因停下手,欲言又止,林却意这几年都是在尼寺里,少能见家里的人,只是偶尔归家一叙,能有此哀叹也是意料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