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一起读书,有什么好东西,我都会分给他,到了就藩的年龄,也不舍得他去外地,仍旧留他在京。出征瓦剌的时候,我谁都信不过,监国重任只有交给他,才能放心。”
不知为何,青萝的脑海里浮起王尚食说朱祁钰的话:
“他还是不够狠,太过在意脸面。皇权斗争,向来生死一瞬,要杀人,找什么借口?直接让人下个死手不就得了?”
如今再看,以朱祁钰雷厉风行的做派,如何不懂这个道理?
只是兄弟之情牵绊着他,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罢了。
“听说当初大臣们推他登基的时候,他几次三番的拒绝,从前还以为他是故意做戏,现在想想,也许一开始,他是真不想抢您的皇位。”
朱祁镇倒没否认,凄然一笑:
“可惜权力是毒药,再好的感情,只要一沾上它,就会变味。我那时被俘瓦剌,怎么都想不到,最不愿我回京的,竟会是他。”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应该是这世上最锥心刺骨的事了。”
“是呀,回到京城的第一天,我们再见面,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回不去了。可我那会儿,还天真的以为,便是他贪恋权力,念着从前的情分,也一定会善待我。直到阮浪入狱,王瑶被杀,南宫的大门被灌了铅,周围的树木被砍掉,我才意识到,他不但不欢迎我回来,还对我起了杀心。不但起了杀心,连我儿子的太子之位都容不下,做得真绝,真绝呀......”
青萝听得一阵唏嘘。
老天爷真爱耍弄人,偏偏让不会当皇帝的做了嫡长哥哥,会当皇帝的却做了庶子弟弟。
若是把他们兄弟俩调个个儿,说不好就真成一段君臣兄弟的佳话了。
浮碧亭内忽然变得安静一片,他竟不再说话。
青萝好奇看过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不禁怔在那里。
平日里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帝王,此刻微微仰着脸,望着天上的月牙,目光苍凉而呆滞,眼眶中噙满了泪水。
无声的伤,彻骨的痛。
她登时站直了身子,不知所措地唤:
“万、万岁——”
他似没有听见般,像一具饱受摧残的空壳,喃喃着:
“我没法原谅他,我没法原谅他......”
一丝丝恨意自他眸底漫起,与入骨的伤痛交织在一起,两股力量拧成一根麻绳,拉扯着他,捏紧了那枝绿油油的青萝。
最恨的人,最恨的人最喜欢的人......
指尖一点点嵌入翠茎,再差一点,茎干就会被折断。
青萝的一颗心霎时跳到了嗓子眼里,不由得出声:
“万岁!”
指尖顿住。
这一声叫,令他回过神来,缓缓望向了她。
生,还是死,在这一刻。
青萝强自稳住心神,缓缓蹲到他面前,扶着他的膝,仰起小脸,直视着他的眼睛:
“万岁,您无需原谅。他已经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也许就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捏在茎干的手指微微松开,泪水夺眶而出,汹涌肆虐,犹如一个释放了委屈的小孩。
青萝不禁忆起景泰七年的清望阁。
狠辣凌厉的帝王精神困苦得到理解的那一瞬间,也是这样,在她这个小孤女面前毫无避忌的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从此,她在他心里便不一样了。
帝王再尊贵,也是个人。
是人就会有情感需求。
只是从前青萝会心疼他们,现下不会了。
再晶莹的泪水都改变不了他们帝王的本质,不管你多真心,多用心,也只会换来一句:
“小青萝,你是不是他派来杀我的?”
帝王最爱的永远是权力,永远是自己。
很早以前,她就明白了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