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来人不是他,我不知道心里泛起的情绪究竟是庆幸,还是失落。
成片白练横亘过银河,我仍坐在石桌边,只侧过头,看向来人。
来的是个半大少年,穿着内门弟子的服饰,腰间挎着个药筐,看这打扮应是特意来采摘某些只会在特定时间生长的草药。他起初没在意我这个闲人,自顾自蹲到水潭边上去,闻闻这根草嗅嗅那朵花,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连背影都透出十分的纯良好欺负,我心想阿药小时候肯定不这样。
“三颗溪黄草,还有菖蒲,说是要二两……糟了,我又忘带铲子了……”
实在笨拙得可爱,阿药不笨,但肯定也有过这么可爱的时候,我不由笑出声,清冽山泉沿着石壁流淌,潭水扩开一圈一圈波纹,他动作顿了顿,就转过上身,脸颊肉都鼓起来了,少年很不高兴地说:“笑什么,忘带铲子而已,你——”
他倏然瞪大双眼,活像夜里撞鬼,呼吸都停了,神色乍青乍白,胸膛更是剧烈起伏!
我站起来:“怎么了,脚麻了吗,要我拉你一把?”
我才往他那边走出两步,少年就吓得不断往后退,可他背后就是水潭,这一来竟直接一个屁股蹲儿栽进水里,千钧一发之际我疾步上前拽住他的手腕,免了他顺势咕噜噜沉进潭底,污了这片难得的清净天地。
可他下身的衣裳依然湿透了,被我提溜起来了整个人还是懵头懵脑的,目光呆滞地凝在我面容,好像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弯腰拧了一把他的衣角,又掂掂那个药筐:“还好,里面的东西没弄湿,先回去换衣服吧,别着凉了。”
“鬼……”
“嗯?”
“鬼啊!!!!!”
少年猛的甩开我的手,慌不择路就要逃跑,结果不慎踩到湿漉漉的岩石,当着我的面摔了个够呛,我还没出声,他就坚强地爬起来,两管鼻血飞流直下都没敢再看我一眼,眨眼间就消失在花廊里了。
那声鬼啊堪称余音不绝,贯穿长夜。
“……什么鬼?”我站在原地,深感莫名其妙,“我没招他惹他吧?”
玄凤仍呆在我头顶,它看热闹不嫌事大,非常有闲情逸致地将我两缕头发打成死结,然后假惺惺地安慰道:“看开点,也许是你已经老了,跟那个年龄的孩子聊不到一处了呢?”
“……”
翌日,我上好全妆,挤在人群里排队领早饭,听见他们都在谈论昨天晚上那声叫醒无数美梦的惨叫。
“太不像话了!真是没规矩!”
“这帮年轻弟子,就该多上点教训才好!”
“药王谷哪儿来的鬼,就是有鬼也是来报恩的!”
我领了馒头,扭头离开,假装工作太过繁忙,一切纷扰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