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的山巅,如果没有无双傍身,我可以考虑回黑风岭把自己原地埋了。
其实现在做这个考虑也不算太晚,我一路跟踪袁无功到山脚,看见他大摇大摆走向姬宣下榻的那间客栈,最后袁无功终于在大堂前同闻讯赶来的石老对峙上,只听他开口就是冥场面:“人死了吗?”
石老:“……”
躲在边上的我:“……”
陈奕本能拔剑,他这动作一出,巡逻的队伍如临大敌,纷纷站定戒备,我在唰唰的冷剑出鞘声中顿感头痛欲裂,可袁无功一派安然,甚至还有闲心在刀快架到自己脖子上时再跟了句火上加油:“死了就早点收尸,后山多的是地给你们埋,这天气尸体但凡多放两天就容易有味道,你们也不想让王爷落到那样的地步吧?”
这么说着,他完全无视了颈边的威胁,绕过面色冷淡的石老便要上楼去,若非千钧一发之际陈奕撤剑速度够快,恐怕血溅三尺过后真正有收尸需求的人就会成了袁无功自己——可能他就是冲着这个去的,诡计多端的圣手大人这些年到处碰瓷,药王谷好歹名满江湖,是缺他这点收入吗。
万籁俱静中,他上了两步阶梯,回过头,一脸奇怪地道:“来个人带路啊,难道要我一间房一间房找过去吗?”
什么叫得寸进尺,什么叫反客为主。
这波操作惊艳四方,我决定多跟着袁无功学点。
不要脸的袁无功独身闯进戒备森严的客栈,还得到了贵宾待遇被人一路领着进去,而要脸的我只能潜行到底,提心吊胆躲过一众耳目,等两位天选之人在厢房成功会晤,我也累得没了半条命,不止身体累,心更累。
袁无功大马金刀在床前坐下。
“手。”
“……”
“看我做什么,自己不把手伸出来,还等我来请你?”
“……”
“嗯,舌头。”
“……你来干什么?”
袁无功盯着姬宣,心平气和地重复了一遍:“舌头。”
姬宣:“……”
僵持许久,见姬宣不配合,袁无功也不坚持,直接就当撒手掌柜往椅背上一靠,整个人翘在空中舒舒服服地前后晃了晃,他两手抱在脑后,不远处敞开的窗户投下午后散落的阳光,是金色的,也是透明的,原本这附近就少有居民敢接近,此刻更是安静得犹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床榻浮在寂静的水面,摇晃的椅脚任由海浪推波助澜,他们所处之地连可供栖身的孤岛都缺乏。
袁无功的目光十分专注地追着天花板上移动的光斑,有时乌云也会像这样。他忽然说:“来药王谷不是为了看病,是为了什么?”
“我有别的,别的事情要做……”
“哈哈,不愧是殿下,都病成这副模样了还牵挂着公务,令妹不考虑再给你多加点俸禄吗?”
姬宣不言不语,艰难地撑起上身靠在床头,每个动作都显得格外吃力,袁无功扶都不带扶,冷眼旁观,末了还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上一句:“很好,摄政王是个美差,这可真是有气势极了。”
姬宣竟短促地笑起来,可似乎牵动表情本身就是一件会抽干他所剩不多精力的难事,那真心实意的笑意在憔悴容颜上一闪而逝,他非常勉强地稳住摇摇欲倒的身体,终也只能陷在两个重叠的软枕里,乌黑长发落在细长锁骨边,经受不得半点风浪的羸弱姿态叫每个知晓他战场功绩的人心惊。
“笑话我。”他疲惫地道,“那就笑话。”
“我笑话你做什么,你了不起啊,我真恨不得给咱们殿下搬块贞洁烈夫的牌坊来,谁见了你不得感慨一句用情至深,可惜谁都能见到你这副模样,就是相公见不着,可惜,可惜啊。”
姬宣很轻地弯了弯唇角,待袁无功阴阳怪气告一段落,才道:“给我拿个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