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药满满当当在碗里危险一晃,便撒出来不少,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只觉后背寒战不断,像天灾来临前惶惶不安的动物,只想全无头绪地从这个房间立刻奔逃开。
可姬宣看了看那个碗,他对我匆匆离去的背影说:“我没有力气,我一个人没办法喝药。”
明明先前他还没这么淡然自若,转头的功夫,出丑的人就只剩我一个了吗,这个想法让我莫名火大起来,我立在原地,不往前走,也不想回头,可他没再呼唤我,过了会儿,我听见身后传来碗勺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这种动静放在其他人身上很正常,放在从小接受王室礼仪培训,自我苛刻严于律己的的姬宣身上,就很不正常了。
我转过身,姬宣已经伸长手拿到了药碗,但要把它平稳地端到面前却成了个难题,他表情无波,好像颤抖的手指和不住在往外撒的热汤对此时的他而言不再算折辱,就是被我一把从手里粗鲁地抢走了碗,他还是那么镇定地仰头看我。
我坐到床边,勺子在碗里滚了两圈:“张嘴。”
石老说他不肯喝药,我都已经有了要和他持续作战的思想基础,结果姬宣眨眨眼,就特别老实地把嘴张开了,我把勺子恶狠狠塞进他嘴里,他喉结滚了滚,几乎是迫不及待把药喝下去,便乖乖等着我给他喂下一口。
我又喂他喝了几口,直到看见他被溅出来的药汁烫得发红的指节,才意识到我恐怕应该先吹一吹再喂他喝下。
“……”我放慢了动作,勺子不再在碗里搅出翻云覆雨的阵仗,姬宣也安静地注视我。
他忽然说:“你身上有橘子的味道。”
这句话令我不知所措,幸好姬宣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只配合地垂下头颅,像用自己的嘴唇去衔一朵花那样含住了满是苦药的勺子。
他咽下去,眉间始终未起皱褶。
等喝完了药,姬宣才靠回枕头,用我看不懂的眼神继续凝视我的一举一动。
一时半刻前,我还恨不得从姬宣眼前原地消失,可这会儿就忍不住四下张望想找点事情做,想有个留在房间里的机会,然而还没等我去擦桌子收拾狼藉,姬宣先开口道:“你之前说,你是为了报仇,为了杀死蔡仁丹才来找我,是吗?”
这显然是个一戳就破的谎言,此刻的姬宣更应该心知肚明,但他只是温柔地望着我,垂发衬得他的脸格外小,那双晶莹的眼睛也更为使人怦然心动。
我埋着头,给出的回应仍旧是草草地应了声,他便轻轻问我:“除了想要杀他之外呢,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我飞快看了他一眼,他眼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与我对上视线,那些笑意就更深,也更加悲伤。
“你还想做什么呢?”他身体倾向我,姬宣略有急切地道,“这里没有任何我能为你实现的心愿了吗?”
我沉默地坐在他身边,很久后,姬宣重新倒回枕头,他总给人以无血无泪之感,受多重的伤也不会吭声,可他仍在无意识地摩挲被烫伤的手指,这说明姬宣不是缺乏对痛觉的感知力,可能他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排斥伤害他人与受到伤害。
“……你不要再生病了。”我说。
他起初没有回答,我一直等着他,终于姬宣叹了口气,说:“嗯,我知道了。”
“也不要再吐血,那看起来真的很吓人。”
“吓到你了吗。”他笑了,“嗯,不会再这样了。”
我又沉默了。
姬宣说:“没有别的了吗?”
他喉头又上下很用力地滚了滚,如同是将一把刀片硬生生吞进了肚子,姬宣哑声重复道:“没有了吗?”
“……不要不吃药,也不要不吃饭,不能和自己闹脾气,有脾气也不能不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