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姬宣克制,袁无功要脸,他俩心里再多矛盾纠葛都不会直接显露于外,以免让无关第三者看了笑话,袁无功过去讽刺人无非阴阳个两句便作罢,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即便对面坐着的是摄政王,他也能做到开口便是乱杀:“前些日子见你没动静,我还以为你尸体都凉了呢,没想到精神头还不错,真白费我为你担忧了。”
“多劳费心,我已无碍。”
“看得出来是无碍了,否则你也抽不出精力来对我药王谷下手——如何,这十日,你又杀了多少人呢,王爷?”
姬宣眼眸犹如不透光的冰层,悲喜难辨,袁无功定定注视他片刻,放柔了嗓音补了句:“还是说王爷今非昔比,杀人这样的脏活儿,已无需您亲手去做了呢?”
“我杀了多少人,这和你我的对话有关系吗?”
“自然无关,可我很是好奇,毕竟您一直避免主动去破坏自己的形象,尤其是在他心中……”
袁无功这么说,就又隔着桌子明目张胆含笑向我瞥来,我浑身上下没一处自在,只恨不能原地消失,而比起袁无功这些满是恶意的话语,我更关心姬宣会对此做出什么反应。
姬宣沉默,随着他安静的时间往后推延,袁无功脸上的笑意,也就越发夸张,越发狰狞。
直到他开口,道:“——我让人去江北,去你师兄的坟上看过了。”
袁无功脸色剧变。
“都是无字碑,整整有十四座。”
袁无功站起身。
“全部是衣冠冢。”姬宣道,“是因为他们身染疫疾而死,封棺入葬恐后患无穷,所以只能和其他人一样,一把火将尸体——”
哗啦。
姬宣闭目,任由水珠从眉睫滚落,袁无功手里握着倾倒的茶杯,他胸膛微有强行压抑后的起伏,只那保持笑容的嘴角开始神经质的抽搐,但下一刻他一派漠然地放下了杯子,居高临下望着无动于衷的姬宣。
“说啊,一把火怎么着。”袁无功冷冷道,“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很起劲吗。”
冬日飞雪,屋外茫茫,即使是生有炭炉的室内,那也冷得让人要来回跺脚取暖,姬宣本就身体欠佳,出门前石老对我再三叮咛要时刻关注他的状况,比起袁无功一身自在宽松,他始终披着那件厚重的大氅,即使如此,他的皮肤还是白得不见血色,赶在冰凉水珠顺着喉结滑入他的衣领前,我已从旁着急地扑过来,手足无措地拿衣袖给他胡乱擦拭脸上的狼藉,可没两下我的手就被姬宣轻轻握住,他将我重新推到身后。
姬宣道:“讳莫如深到这个地步,也不肯鼓起勇气去面对吗。”
袁无功立刻拔高声调,掐着嗓子道:“瞧瞧,这长进可谓一日千里,两个月前瞧你还是一副病恹恹的废人模样,这会儿都可对我的私事指手画脚了,怎么,得了他的欢心,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我劝王爷你还是省着点力气,说不准什么时候,你就会再次从云端跌下,摔得比谁都要惨——届时,你还能再摆出这不可一世的姿态么。”
“是啊,也许你没有说错。”姬宣平静地道,“所以我做好准备了,你呢。”
“准备?就你?你的准备,是指要彻底放弃自我,只遂了他的心愿,从此当个活死人吗?!”
这句尖锐的质问令我再也无法忍受,我上前一步:“袁无功,你别——”
“你说错了,你可能打算这么做,但我并不准备如此。”姬宣说着,伸手取过桌上仅剩的那盏属于他的茶,他尽数泼到地上,方续道,“我的路还有很长,要做的事也堆积如山,在这里停下不会是我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