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确实不是初见了。
施溪撑着伞,站在黑暗中央。
【千金】的每一处机关都精妙绝伦,十八骨伞散为他隔开血雨,叫雾气都不曾沾湿他的衣裙黑发,一点没有初见时那么狼狈。
而逆着光缓缓走进来的人也一样。玉色衣袍像是晖夜里的雪,被誉为双璧“国之妖孽”的秦国七殿下,怎么会有脆弱迷茫的时候?
“谁准你们进来的!”
一声怒喝震得所有人头晕耳麻。
施溪这才看清楚,姬玦后面其实跟了一群人。发话者是圣人学府一位以严厉著称的老师,穿着蓝白院服,神情阴沉,眼神几乎要把所有人盯出个洞。儒家四阶【相国境】的乙院学宫祭酒,李德雍。
可石室里的众人现在的心情不是害怕,他们喜极而泣,匍匐地上,伸手臂大哭着求救。
“救命,救命,老师救命!”
“救我,救救我!”
哀嚎一声比一声痛苦凄厉。
李德雍表情难看,但他到底忧心这么多条人命,满心焦急去看姬玦。
姬玦神色冷淡,收剑后,只是抬手随意摸了下摇曳的耳坠。
李德雍豁出老脸,咬牙说:“七殿下,现在几位儒圣都不在天子山,心弦出事,还恳请您能出手相助。这雨再这么下下去,不知会死多少人。”
神器失控——这等匪夷所思的事,几百年都不曾出现过。圣人学府所有师生今晚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可是罗儒圣亲手关闭的禁地,除了他本人还有谁能开启!
姬玦抬眸淡淡问:“罗文遥也不在吗?”
李德雍点头:“对。”
姬玦笑了下,漫不经心说:“你们圣人学府要欠我一个人情了啊。”
李德雍诚意十足:“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的,七殿下尽管说!”
姬玦没什么兴趣“嗯”了声。他擅于用剑,可武器并不是剑。虽然通身血红,如荧惑之光的长尺,握于手中,跟剑也无甚区别。他声音很轻:“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姬玦一人走进石室,脚下是流成河的血水,可衣角掠过废墟,尘埃不染。明明刚才强势冰冷,一剑钉死那个试图杀害施溪的青年。可他进来,视线都没往那边偏过一眼。
寒池中央的高台上,罗槐月抱着昏迷不醒的成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脚步声,她泪眼婆娑抬头,看到来人的一瞬间,不光眼泪终止,呼吸都屏住了。
罗槐月手指发白,在短暂的惊艳过后,是浓浓的恐惧。
姬玦外袍是玉色,内衬却是殷红,像是雪山之巅流下的血,又像珍绝玉魄里一线游离红丝。他垂眸,看了罗槐月一眼,视线很轻。
可罗槐月脸色煞白,感觉自己的灵魂乃至命运仿佛都被寒刃割过一遍!她抱紧昏迷的成耀,死死收拢手臂,浑身血液都凝固——云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号人物!
“刚刚心弦是打算认你做主
吗?”姬玦问。()
他声音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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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罗槐月只感觉危险,那种危险叫她害怕得骨骼都开始战栗,以往遇到让她不舒服的事,罗槐月都会选择撒泼。可是面对眼前这个人,她只敢泪流满面死咬嘴唇,把头低埋,一直摇头。
她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
姬玦从她的反应也知道答案了。
他向前走。
石室里一直浓郁得叫人溺毙的水灵力,化为一道深蓝色的光,流淌在他脚下。
阴阳家对五行的掌控,本就是百家之最,更何况,来这里的人是姬玦。
他靠近【心弦】,一直张牙舞爪、暴虐嗜血的【心弦】察觉到股恐怖的气息,涌动的血光都静止了。弓身不住颤动,是提防、忌惮也是满满的恶意。
惹怒一个失控的【神器】,于他没有任何好处。更何况,他本来就没必要为卫国做到这个地步。
姬玦眼睫垂下,遮掩所有深冷情绪。他抬手直接拿起心弦弓,身边纯粹极寒的水灵气,化为三根无形的箭,搭于弦上。
姬玦抬头,朝着天上的云,借弦,冰冷射出三箭。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众人都还没看清,那三发箭就已经穿刺过黑云,荡开磅礴力量,下一秒就逼得浓烟消散。而停滞在空中的针雨,也都随姬玦射箭时,箭气带起的风,如冰晶碎裂。
砰!
万万滴针雨,在耳边清脆溅裂,仿佛噩梦苏醒。众人遍体鳞伤,知晓酷刑结束的那一刻,没忍住痛哭出声。
姬玦将心弦放回原来位置,离开。
谁料,下一秒,密室中响起一声尖叫。
“施溪,小心!”声音是方玉泉发出的。
姬玦的三发箭,射穿黑云,箭尖斜插入最高处的墙壁上。
剧烈的冲击力使得山墙,自上而下出现一条长蛇般的裂纹,“咔、咔、咔”,大块大块的碎石从高处坠落,而施溪之前为了休息选的角落,就在危墙之下。
铺天盖地的巨石碎屑,都在他上空。
【千金】化为的机关伞,能保证他不被落石所伤。
可四面八方都在坠落,浓烟呛鼻,还是以吞没之势、要将他掩埋。
“……”什么鬼运气。施溪本来想用灵力,震开这些石头的,可是在场的人太多了,各个不像方玉泉这个傻白甜那么好忽悠。稍微思索,施溪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最后他“收伞”,【千金】在手中变成一根棍子。施溪装模作样捂着鼻子,在废墟中,用棍子推挨石,往上爬。
爬到一半,有人帮了他一把。垂落的衣袖是雪玉色的,深红的里衣,明明气息冰冷,却依旧只叫人联想到浓稠鲜血。诡谲神秘,蕴着万千杀伐之气。
这只手,隔着袖子,抓住了施溪的手腕。带着他离开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