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子百家的术士没有人敢去贸然插手,去改变整个社会的结构,才让六州一直是原始男耕女织的劳动情形。
墨家因为“兼爱”,插了手,于是自食恶果,造就了齐国无数,希望与罪恶并存的城市。
就算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工业革命都要流血。更何况,墨家是在齐国皇权如日中天的时候,“揠苗助长”,带来的后果可想而知。
姬玦走在鎏京城中,闻到的最多的味道,是煤油,它们在这里用处很大,可以用来润滑机关,驱动机械,也可以燃烧,用作照明灯。一盏又一盏雾灯,矗立街头巷尾,在凛冬中长明。
鎏京城的贵族们,总是锦衣玉带,众星捧月,拿着可以传讯的鸿镜,坐在可以飞天的机关马车上,笑个不停。
珠翠罗绮,带来香风阵阵。而车轨覆过的雪地旁,一个饥寒交迫的母亲正抱着自己快死的女儿,跪地乞讨。
姬玦十六岁时,已经杀了很多人,好的有,坏的有,在天下人眼中,七殿下早就和杀戮画上了等号。
可是鎏京大雪中,远远遥望这一对母女。
姬玦放下手中玉简,选择派人邀请他们,进客栈取暖。
他给她们安排了一桌的食物。
这个妇女哽咽着谢过后,却颤抖地问他,她可不可以把食物带走。
姬玦那时已经破了【序四时】境,不会寒冷,更不会饥饿。他一个人来鎏京,身边没有任何随从。或许是鎏京和现代过于相似,让他有那么一瞬间,从神经病的角色中抽离。
他想了想,问:“你家里还有生病的人是吗?”
妇女颤抖着点头。
姬玦说:“我跟你一起吧,也许我还可以帮你治好他。”
妇女哑然,神色惊恐看他。她身体抖得像筛子一样,但最后还是同意了。
姬玦见她手上满是冻疮和伤口,下楼的时候,善解人意,帮她把女婴抱在了自己怀里。
“我帮你。”
……要不,当一天徐平乐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和人接触的缘故。姬玦指尖触碰到怀中生命鲜活的热度时,有一丝怪异和不适应。
可为什么要奇怪。
他在现代的时候,也没少陪家人参加慈善活动。
他有洁癖,但不是病态的洁癖。他不该是这种反应。
姬玦掩去情绪的波动,选择和妇女聊天,并从她口中,知道了她的经历。
她和她的丈夫,本来是鎏京城外的农户。虽然朝廷赋税严苛,但起早贪黑,辛勤劳作也能自给自足。
可后面,墨家“龙骨水车”的发明,让田地不再需要人力来农耕。于是他们慢慢的,从有地的农户,变成无地的佃户,最后成为流民,为了活命来到鎏京京
畿的工厂劳作。
姬玦把它称之为工厂,但在齐国这叫“坊”。
她的丈夫年迈在暗无天日的工厂里得了痨病,只能在坊舍无助等死。她的孩子快饿死了,她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在雪天出来乞讨。
姬玦说不出安慰的话。
大雪漫天,姬玦踏足工坊的一瞬间,就闻到了浓烈的,铺天盖地的血腥气。
马上,他便知道,原来没有术士驱动的墨家机关造物,是可以拿人肉喂养的。
她的丈夫还没死,就先被塞进了巨大的纺织机里,碾成肉泥。
妇女目睹一切,木愣愣的,张嘴失去声音,眼泪大滴大滴麻木流出。
姬玦轻轻叹息,弯身把女婴放回了她怀中。
抬手,将长发挽起。
那一天,他杀了很多人。杀人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稀奇。
可第一次,他因为同情和悲悯杀人。
在最像他故乡的地方,用徐平乐的心情和视角杀人。鲜血流过掌心的时候,他却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抗拒。
直到女婴恐惧的哭啼声,响在耳边,他才猛地回神,彻骨寒冷。
姬玦久久盯着自己的手,再也无法维持冷静,脸色苍白,逃似的离开了鎏京城。
很多年后,他回忆往事,只从过去的自己身上看到了脆弱和逃避。
封闭自我、“伪装”观众,其实是一种很幼稚的自我保护方式。
但那个时候的自己,也很迷茫吧……
他真的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观众吗?真的从来没有走下过观众席吗。
成圣失败的那一次,是因为太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姬玦,于是对这个世界的五行天道,产生了发自灵魂的厌弃。
灵力散尽,也是自求的结果。
失败后,他墨发曳地,低低喘气,心灵却前所未有平静。
他低声一笑,长而冰冷的手指,捂住自己眼睛,任由血从指缝中流出。
人们总喜欢追捧杀伐果断的恶人。
可他在婴宁峰,日夜观星,仰望的是两个世界,相同又不同的历史。
隆冬一月,站在鎏京城的大雪中,看机械与煤烟下,麻木求生的芸芸众生。
就像看另一个历史上,沼泽与迷雾之都的血与痛苦。
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他更没资格去同情——墨家和齐国翻脸,阴阳家功不可没,或许他也参与过决策。
修为尽失的那一晚,他对自己说:
挺好的,以后无论这是怎样的时代,都与我无关了……
南诏密林,见到施溪时,他看了他很久。
所谓一见钟情,刚开始就有利用成分。
——毕竟,遇到和他同时空的人,也算是找到了活回徐平乐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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