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郁:“不用,我来就好。”
白黏黏在手提包里兴奋地动来动去:“临月城!有好吃的东西吗?想吃!”
姜郁轻轻拍了两下包,“有的。”
不止是陈丽红庙被布置了一番,月潭周边被布置得更为夸张。
姜郁都不知道这些人的效率怎么能这么高,才短短几个小时就能搭出一个悬浮于月潭水面的竹台。
这个竹台的支点有四个,左边两个,右边两个,每个支点是由好多根青色的竹子绑在一起做成,并不显得粗鲁笨拙,想来是师傅的工艺好,有种自然结实的美。
竹台的前方摆放着竹编的椅子,估计有几百上千张,以竹台为中央,密密匝匝地向着四方延伸,像一只只青色的蚂蚱。
这些椅子是为了回到村里参加祭典的村民而准备,这么多年过去,村里的人也由原本的不足百人发展壮大到这个地步。
“哇,好多椅子啊。”白黏黏从包的缝隙中探出头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椅子,像小虫虫一样,一个挨一个的。”
他自己看还不够,还要拉着姜郁看:“小郁你看!好热闹。”
姜郁觉得他说这些话有点可爱,笑着说:“嗯,挺热闹的,想留下来参加完祭典再走吗?”
“不了,我觉得还是好吃的东西对我的诱惑更大。”小白蛇严肃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月潭周围的树上,高草上被系上明黄色和红色的丝带,丝带太多,将月潭衬得似个打扮累赘的美人。
风吹着,高草摇晃着,树上的叶片摇晃着。
美人也摇晃着。
姜郁靠在旅馆的窗户旁看下面的景色,看米粒大的小人忙忙碌碌,在月潭周围摆放果篮,点燃香烛,做足了为陈丽红庆生的架势。
“小郁?不走吗?外面的天色都开始变暗了。”
姜郁看了眼时间:“走。”
办理退宿手续的时候,旅馆的前台已经换了人,不再是挺着大肚子穿着粉红色睡衣的男人,而是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女性。
“不多留一个晚上吗?我是推荐你们留啦,我们今晚要举办一年一度的庙会,很有意思的。”刘媛媛没有急着接姜郁递过来的单据,热情地劝说道。
池嘉:“不用,我们有急事,必须今晚走。”
“退宿的话,要扣一半的手续费。你们确定?”刘媛媛再次确认。
“我们确定。”姜郁把单据塞进刘媛媛手里。
对方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把钱退给他们。
姜郁临行前多嘴问了句:“先前给我办住宿登记的老板现在怎么样了?”
r /> 刘媛媛脸色一变,不想多说,只答了短短两个字:“死了。”
原本定在五点出发的短途车因为在路上抛锚,到达时间延后了两个小时,姜郁他们拿着行李来到村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七点。
“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耽误你们时间了,这车平时都好好的,也不知今天是怎么回事。不过小妹妹你放心,已经好好检修过了,就是点小问题,车胎换了,油也加满了,路上绝对不会再出事。”开着面包车的司机到达村口后,殷勤地帮几人提行李,开车门,一个劲地道歉。
反正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姜郁并不是很在意:“没关系,我们也不是很赶时间。”
太阳像颗橘红色的蛋黄,正在缓慢地下沉,现在距离入夜已经不剩多长时间。
姜郁本来还在苦恼想偷看祭典内容但没有办法,现在正好能得以解决。
【暗眼】和【内耳】的偷看偷听距离虽不受限,但使用时长却只有半小时,若是四点从月潭村出发,到达临月城时七点多,刚好入夜,她光是操纵着【暗眼】和【内耳】花在路程上的时间就远超过半小时,更别说她根本不可能记清从临月城到月潭村的路线。
现在这个时间点正好,姜郁把两个道具留在原本房间的窗边,方便随时拉近景和远景偷看祭典的内容。
【暗眼】附在窗玻璃上,眺望着窗外的景色,看橘红色的夕阳铺在水面,再看色彩逐渐暗淡直至消失。
夜色降临。
竹台前青色的小蚂蚱上坐了人,【暗眼】一眼扫过去,发现九成的座位都被坐满了。
他们的穿着打扮各不相同,有的华贵上流,有的简单粗陋。不同阶级的人现在坐在同一个地方,他们的身份地位和社会阶级在生死面前无限缩小,近到落在同一条水平线。
明明这么多人,现场却并不吵闹,有点安静的过分。大家都屏住呼吸,面色凝重地看着正中央的竹台,在等待感应者宣布此次的祭品会是谁。
等待自己的命运被审判。
聚光灯亮起来打到竹台上。
中午还是小女孩形态的陈丽红现在已经发育成了初中生的模样,身上那套碎花小裙子也换成了红色的连衣裙。
“欢迎大家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月潭村第三十届的祭典。”陈丽红的声音通过胸前佩戴的麦克风洪亮地传入在座村民的耳朵中。
如果忽略她吐露的词语所代表的内容,忽略这是一场要选出活人作为祭品的祭典,这仿佛是某个节日晚会的开场白。
不能落下感应者的面子,现场的人员甚至要为她的发言鼓掌。
等稀稀拉拉的掌声停下,陈丽红微笑着继续说:“我是第三十一任的感应者陈丽红。”
这句话宛如向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了大块的金属钠,水立马翻腾起来。
“第三十届的祭典为什么要让第三十一任的感应者来士持?这不是错位了吗?”
“你刚才听见她说的话没有?她说她叫陈丽红!就是阴庙里供奉的那个人!”
“这任的感应者明明该叫徐翠云才对吧?”
……
竹台下的人小声地讨论着。
陈丽红微笑着包容竹台下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继续说:“今年的祭典和往年一样,还是有部分人没有按时到场啊。”
下面细碎的声音消失了。
“张立德,杨慧,张雯雯,刘冬……”陈丽红的手中没有稿子,她的眼睛不疾不徐地从空位上扫过,逐个念出这些缺席者的名字,从头到尾脸上都保持着甜蜜得体的微笑,“很好,我们会给予他们相应的处罚。”
其余人对于这“处罚”的内容再清楚不过。
部分胆小的人已经在发抖了。
“好了,那么事不宜迟,就让我们进入到本次祭典的重大事项:选祭品!”陈丽红声音透亮地宣布道。
竹台下方传来啜泣声。
陈丽红对他们的痛苦不予理会,开门见山道:“这次的祭品指定为——”
有人捂住耳朵,生怕从陈丽红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人双手合十,闭眼祈祷;有人在安慰自己的妻子或是儿女。
场面一片混乱。
【全部】
陈丽红说完后,台下的人纷纷抬起头来,一副惊愕的样子看着她。
“全部?什么全部?有人的名字叫全部吗?”现场有人在崩溃地大喊。
“没听清楚吗?我再说一遍,全部。”陈丽红重复道。
【暗眼】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月潭之所以叫月潭,是因为它的形状似月亮。
月亮由两条曲线组成。
在陈丽红说完这句话后,两条曲线,即两侧的岸上长出了如鲨鱼般尖锐的牙齿。这些洁白而尖锐的,细细密密的牙齿越长越大,最后与对岸咬合。
月亮像张露齿笑的嘴。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说的快逃。
接着现场青色的蚂蚱四处飞窜,踩踏事件频发,大家顾不上尊严和体面,只想在混乱中保全自己的性命。
露齿笑的嘴巴缓慢地张开,绷断架在水面上的竹台,陈丽红落入黑色的深渊中。
嘴巴越张越大,变成圆圆的O形,里面发出震天响的三十一个女人重合频率的笑声。
O形的嘴巴像个黑洞在不断像外扩张,再扩张,吞并掉月潭村的一切,包括房屋,包括土地,包括人口。
站在窗边看情况和听声音的【暗眼】和【内耳】也一并落入黑洞中。
黑洞里是寂寞的荒芜。
【暗眼】在坠落的过程中看见,掉进黑洞的人们在短短几秒内化成白骨,又在短短几秒内变成粉末淹没进无边的黑暗。
这里是哪里?
一生的时间被无尽的压缩,是从生到死再到无的隧道。
【内耳】在坠落的过程中听见浓稠的黑暗。
浓稠的黑暗是会流动的寂静。
什么都没有。
【暗眼】和【内耳】不断往下坠落,以为会无穷无尽地坠落下去。
直到【暗眼】瞥见一抹清冽,直到【内耳】听见水流的声音。
黑暗里有了色彩和声音。
什么地方是源头?看不见。
但是有水在咕嘟咕嘟地从那里冒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暗眼】和【内耳】被水流往上冲,视线从下落到上升,耳边是刷拉拉的水流声。
不知过了多久,视野突然开阔,视线里出现光亮。
【暗眼】漂在水面上,游来游去,蓦然抬起头,看到满天星星。
从此刻起,月潭村从地图上完全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给我灌营养液的宝!感谢给我投雷的宝!么么么。
这个副本就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