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能派你来杀我,想必拥有我不得而知的能力,”加茂枫垂眼:“况且杀了你,我会被咒术界通缉的,我不太想过那种躲躲藏藏的日子。”
“所以请和我交易吧,”她说:“我有加茂家主拿不出的筹码。”
脑花双腿交叠,长腿在这么拥挤的空间施展不开,贴在距离加茂枫一寸远的距离,似笑非笑看着她。
“愿闻其详。”
加茂枫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极大决心那般,压低的声音让她显得更加慎重。
“除了加茂依存,我还有一种术式,除了我自己没人知道。”
脑花不语,安静地等她继续说明。
少女冷静的声音在吊厢内响起,亦如一道惊雷在耳中炸开:“我的术式是——掠夺。”
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齿轮转动的声音。
良久,脑花不紧不慢问道:“掠夺?”
“我能掠夺很多东西,”少女出声:“你能想象到的,我都可以掠夺。”
掠夺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掠夺寿命,掠夺身体,掠夺感官,或者掠夺某些物件。
“实不相瞒,我掠夺走来你某样物品,”加茂枫看向脑花:“不知道你是否已经发觉了。”
眼前那颗大脑的咒力有一瞬间波动,昭示着主人那一瞬间的惊悸。
加茂枫心口一跳,知道自己赌对了。
虽说是赌,但也并非毫无依据。
她的依据就是小美。
如果没记错,在她入梦前通过蚂蚁偷窥到,脑花曾拥有完整的小美。
但她入梦之后,在水底拿到了半只小美。
如果她真的因为过去改变了未来,那么也就是说,现在脑花手里,只剩下半只咒胎了。
如果世界会填补漏缺的话,那么她猜测,脑花的记忆也有所改变。
它如此敏锐,又如此精于算计,就算出自于咒术师的第六感,她都不相信对方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到。
当然如果没有改变记忆,那就更好了,这样她的谎言会更有依据。
“如果想让我还给你的话,就跟我做个交易如何?”她笑了笑:“你替我杀了家主,我将那样东西还给你。”
周
围再次陷入了沉默。
半晌,男人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
“这是威胁么?”脑花的眼睛蒙了一层暗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威胁,也是交易。”加茂枫说:“我是咒术界唯一的特级,相比起加茂家主,我能带给你的肯定更多。”
脑花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可是小姐,您也说了,您可以掠夺任何东西。”
他稍稍凑近了一点,嗓音低沉:“束缚这种东西也可以掠夺吧?我要怎么才能相信您呢?”
“生命是很宝贵的,掠夺生命,我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那样太得不偿失了。”加茂枫勾起嘴角:“所以我说了,这是威胁,也是交易,如果您实在不愿意,我也只能动手了。”
是的,她就是在明晃晃地威胁脑花。
男人的指间轻点着膝盖,一只手托着下颌,不知道在想什么。
摩天轮慢慢旋转着,此时已经升得很高了,从窗外看去,可以眺望到远方街道的灯光,如同点点星火落在黑暗之中。
彩灯穿过玻璃,忽明忽暗照在二人脸上,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很厉害的术式,让人无法拒绝。”
脑花叹了口气,微笑重新挂回了脸上:“我对此是真的感到意外。”
“那么,你的回答是?”
“我的回答么?”脑花稍稍弯下身子,高大的身躯将女孩困在吊厢的一角,声音带着独特的魅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加茂枫不为所动,抿着嘴道:“我要你亲口说出来,然后立下束缚。”
脑花眯了眯眼睛,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暧昧。
他的手顺着少女的裙摆,慢慢摸到她的腰间,感受到了她僵硬的身躯。
男人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我的答案当然是——”
噗嗤。
什么东西被挤爆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响起。
小小身躯的脖颈喷洒出鲜血,将玻璃完全覆盖,连窗外照进来的光都被染成了红色。
咒术师的术式在右脑的前额叶皮层,而发动术式时,需要调转体内的咒力。
人死亡后,意识不会第一时间消失,所以想要让对方无法使用术式,就要切断大脑和身体的连接。
简单来说,就是砍头。
脑花轻轻地摸了摸手里女孩的头,对方的眼里还留着惊愕,它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承认,您有些吓到我了,”它慢条斯理地用手梳理了一下她的头发:“真是很难不让人心动的术式,难怪那个人这么急迫地要求我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如此逆天的术式,代价想必也非常大。
但是好用,也是真的好用。
【剥夺】的术式吗?
尽管是笑着的,但如果真的有人能看见男人现在的表情,一定会从那抹笑里感受到不悦的情绪。
威胁么......这个词也很久都没听到了。
所以,她剥夺了自己什么记忆?
可能是无关紧要的,也可能是很重要的,但它现在已经无从得知了。
“竟然能让我感到些许恼火,”脑花擦去脸上溅到的血液,认真地打量手里那张小脸:“加茂小姐,您真的很不错。”
身着和服的身躯软软倒在对面,双手无力地垂下,血液顺着手腕上的链子滴落在地上。
“知道梫木的花语是什么吗?”它自言自语,如恶魔般吐出了那两个字:“是......危险。”
很适合你,也很适合它。
男人坐回椅子上,稍稍思考了一下,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你说得那件事已经办好了,可以准备了。”
电话里传来嘶哑的回应,伴随着杂音模糊不清。
“对,如果你很急——”脑花笑了笑:“今晚也可以。”
*
天上稀稀拉拉飘着小雨,让温度变得更加阴冷。
雨水顺着男人的下巴滴落,推开沉重的大门,缓缓踏入室内。
室内没有点灯,只能依稀透过外面照进来的光辨认出,里面还站着个人。
“证明。”加茂家主低沉的嗓音在空中响起。
脑花将手里的匣子打开,露出女孩的头颅。
“我确认过了,是真的,体内甚至还留有那只特级咒灵的残秽。”它不紧不慢道:“别担心,你我立下的束缚很严谨,我不会偷跑。”
凌厉地视线停留在女孩的脸上,半晌,他转身大步离开:“跟上。”
御三家秽收集咒灵用于实验,因此有一块区域被专门用以实验。
不说多的,最起码设备都是这个国家最顶级的,大多还都是想买都买不到的类型。
如此高精密的仪器用于研究咒灵,但日常生活却对现代设备嗤之以鼻,真不知道该从哪里笑起。
地下室的最后一间房间里摆放着手术台,各种设备一应俱全,很明显是早有准备。
“我说的都已经准备好了?”脑花眼尾勾起,将匣子放下,走入消毒室:“还请准备好吧,就当是睡一觉,醒来您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阴风穿过窄小的走廊,一声幽幽的低咽从远处传来,仿佛躲藏着什么野兽。
“需要麻药吗?”
“不需要。”
脑花微微惊讶了一瞬,随即笑道:“真不愧是家主大人,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要说一句,会很疼哦?”
对方不置一词,甚至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不耐。
“我们通常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脑花视若无睹,慢慢悠悠道:“答应我的东西,也请不要忘记。”
“事成之后,自然会给你。”加茂家主冷冷道。
见此,脑花也不再犹豫,着手进行术式的转移。
两颗核桃,一颗敲开,露出果肉,慢慢剥掉表皮。
另一颗核桃,也轻轻敲开,将皮
层移除。
赤红的双目死死瞪着男人,对方的青筋布满全身,仿佛下一秒血管就会爆炸。
身下的床板已经被抓至变形,木屑扎进对方的指尖,整只手都变得鲜血淋漓,他却置若罔闻,想必受了很大的痛苦。
脑花看着两颗新鲜的核桃,眼角勾起。
老实说,掠夺的术式,哪怕是已经见惯术式多样性的自己,也难免不会心动。
这实在太抽象了,掠夺生命,掠夺记忆,掠夺束缚。
有了这项能力,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控制得了自己了,直接一个掠夺,甚至不用找薨星宫的位置,就能将天元带走。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术式,它可不会答应这项不太划算的买卖。
宿傩的手指有一千种办法可以得到,但这份术式只有一个。
如果是别的术式,它可能还不会这么纠结,但移植完这份术式,可是要背负很大的风险的。
比如说,被这位残忍的家主直接杀掉。
单凭武力它当然不怕,问题就是,如果对方为了防止它再将这份术式移植,铁了心要杀它呢?
掠夺走生命,简直太可怕了,而且这种可能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脑花看着手里漂亮的核桃仁。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这份术式偷走。
蠢货家主死在手术台上,它利用术式解除束缚,皆大欢喜。
但还有一种可能,它没有忘记。
那就是所谓【掠夺】的术式,根本就是假的,这样的结果无非也就两种可能。
它按照约定移植,加茂家主杀不了它,有惊无险。
它偷走术式,却不能掠夺束缚,然后被束缚杀死。
二分之一的机会么?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加茂小姐,确实会给人出难题。
脑花将那片果仁的皮层覆上。
移植大脑皮层,这项技术即使延续到三十年后,依旧只存在于理论方面。
简单来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好在,咒术界有种特殊的治疗方法,叫做【反转术式】。
只要能在皮层被替换之后使用,将移植的部位覆盖进内部,再慢慢等细胞自行交替愈合,就能实现术式的转移。
当然,细胞自行愈合也是需要时间的,这很好地给它钻了空子。
它只需要刻意不彻底治好这位家主的脑子,等术式彻底融入之前,再将它重新挖走。
这样一来,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它都完成了约定,也能得到这份表皮。
至于这位家主究竟会成为傻子,还是有其他可能,那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大脑被挖掉一块的感觉谁也不知道,但看着床上躺倒的男人,就可想而知那份苦楚了。
脑花微笑着刚将那块皮层覆盖上去,还没来得及使用反转术式,下一秒,就看到那位家主的头顶,赫然悬挂着一条刺眼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