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2 / 2)

盛黎书眸光一闪,直接挥手将棋盘扫落,只听见“嘭”的一声,飞起的棋盘直接撞在盛拾月脑袋上,猝不及防间,跪在地上的身体一晃,黑白棋子尽落,发出噼里啪啦之声,

血水瞬间从破开的额头流淌,平日最怕疼的人却一声不吭,她眼周红成一片,咬紧的后槽牙又惧又怒,浑身抖得厉害。()

她憋得太久了,从眼睁睁看着皇姐倒在血泊之中,到亲眼见着阿娘郁郁寡欢至离世,她装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她装作嬉笑怒骂的废物,她放任自己分化失败、腺体被毁,只求离京,只求离开这个害死她亲人的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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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什么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

皇姐有什么错?

阿娘有什么错?

小姨有什么错?

宁清歌又有什么错?!

浓稠的血液从额头流淌而下,穿过眉毛,染红眼周,将精致面容彻底毁坏。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落得今天这般下场呢?

盛拾月日日想、夜夜梦,寻来的记文野史堆满满间书房,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面前这位帝王,想要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什么都想要,什么都需要,她需要一个足够强盛的大梁,需要足够卓越、为万人称赞的千古功绩,想要独占史书一页,成为晔晔生辉的太阳,不允许任何人能挡住她的光芒。

她要给她那些埋着地底下的母亲、姐妹看看,到底谁才是胜利者,谁才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可她的出身,她的自卑、她的多疑,又让她无法相信任何人。

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少年时期,可是一个出身低贱,没有任何优势的皇女。

盛拾月无法寻到对方曾经受过什么屈辱,那时盛黎书如此渺小,完全被掩着兄长姐妹的光芒下,就连负责撰写的史官都将她遗忘,只在后来分化时,被随意添了一笔,帝十七女分化作乾元。

盛拾月只能在蛛丝马迹中找寻,在盛黎书成为储君那一日,曾经居住过的宫殿被大火烧尽,满地焦炭,不曾留下半点旧物,包括她那已病逝的阿娘留下的所有东西,全部泯灭在那场大火里。

她不需要后人记得她的泯然黯淡的幼年,也不允许未来有任何人挡住她光芒。

哪怕是一个能够继承她皇位、将这个国家治理得更好的完美太女,哪怕是被奉为大梁文人之首,辅佐她天下的无瑕丞相,哪怕是战功赫赫,替她南征北战的叶家。

她们是好,可是太好了,完全挡住了她这个皇帝的光芒。

虽然僭臣懦夫当道,可这个朝廷才是完全属于她,完全听从于她的,反正她本身才能也不错,不然宁、叶两家也不会在她身上下注。

可是万里长城也会毁于蚁穴,更何况是一个满朝无能之辈的国家。

盛黎书盛年之时,尚且能握紧船舵,可年老时,这艘千疮百孔的船就该沉入水中了。

盛拾月以为她终于明白,起码知道一艘沉船,是无法被后人称赞的,所以她培养出了宁清歌,容忍大梁又多了一个清朗如月的丞相。

可如今又为何……

盛拾月闭上眼,掐着掌心的指尖越发用力,几l乎将皮肉挖开,深色

() 血液从开合嘴唇滑落,滴在地面,开出一朵朵凄然的花。

她颤声问道:“母皇,观星楼冷吗?”

“这皇宫冷吗?”

“你想起过阿娘吗?”

她死死看着盛黎书,眼珠周围血丝遍布,曾经明艳肆意的少女终于撕开了虚伪的面具,说:“您还记得在阿娘病床前,你握住她的手保证过什么吗?”

“你保证,你们的小九不会再走你的老路,你会护她一生富贵平安,做个逍遥自在的人。”

“现在呢?”

“你连她的妻子都要杀害了吗?你要她和你一样,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要日日躲在这驱邪去鬼的观星楼中,念着道经才能入睡吗?”

“母皇我知你恨我,但是你真的忘记阿娘了吗?”

盛黎书躯体一震,终于失了态。

而盛拾月却往后倒,砸落在地板上,看着这刻满各路神佛的藻井。

在剧痛之下,反倒更清醒。

她想:完了,宁清歌,我全部搞砸了。

她原本是想提起阿娘,说起往事,用一半控诉一半怀念的方式,勾起盛黎书残留的些许思念,让她回忆起那时的景阳宫,想起曾经在病床前的许诺。

她要搏圣上是否爱过她阿娘,直至如今还未消散,愿意为此心软半分,高抬贵手饶了她心爱女人的唯一孩子的妻子。

可她难以忍受,自从踏入这观星楼的每一步开始。

铜镜、桃木、法绳、帝钟,无处不在的神像。

盛黎书在怕谁?

在驱赶谁?

她凭什么怕她们?

那是她盛拾月的阿娘、皇姐,是盛黎书的皇贵妃、女儿!

一路想好的话稿全作废,前头的话说是求情还不如说是质问,生硬的好像皇帝在求她,盛黎书只提起一句阿娘,就让她失了全部理智,最后只在剧痛之下,憋出个无比难听又刺耳的结尾。

盛拾月扯了扯嘴皮,竟勾出一抹笑。

搞砸就搞砸吧,宁清歌,大不了咱们一起死,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往黄土里埋好。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