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只是默默地接过保温盒,喑哑地“嗯”了一声。
她把保温盒抱在怀里,一步三回头地往医院走,直到回头也看不见他。
“江医生,有你快递。”门卫大叔叫住她。
“哦,谢谢。”她把手伸过去,接住大叔递来的快递盒。
盒子不大,一只手就能掌握,可她最近没买什么东西。
里面应该是她半个月前,在一家网上工作室定制的打火机。
鼻头不禁又酸了酸,嗫嚅道:“现在才送来……”
早一天就好了。
只要早一天。
*
谢逢则说的联系不上,江月疏自然而然以为是出任务,便没有细问。
直到第二天中午,在急诊楼门口遇到唐承。
小伙子看上去瘦了一些,脸色不太好,有点憔悴,好端端多了一圈胡茬。
想起谢逢则说余昭昭提分手的事,她心里一叹,迎上去:“你来干什么?”
唐承张了张口:“我找她……”
“她今天不上班。”江月疏有点于心不忍,“那个,你想找她可以去宿舍,不过她昨晚夜班,这会儿应该还在休息,你晚点再去吧,别吵她睡觉。”
“……好。”他点点头,整个人有点恍惚,什么都像是慢半拍,“谢谢。”
唐承转过身,走了几步,江月疏没忍住又叫他:“等等。”
他回过头,木讷地眨了下眼睛。
江月疏走上前问:“你们队长……还好吧?”
唐承:“我这两天没见他。”
江月疏愣了愣:“他不是去出任务吗?”
脑子忽然一灵光,既然出任务,为什么唐承能过来?
她心脏猛跳了下,像是要窥到什么秘密:“你们怎么没一起?”
“什么任务?他休假呢。”唐承状态迷迷糊糊的,想到什么,略睁了下眼睛:“哦,这么快啊,又一年了。”
在江月疏迷惑的眼神中,继续说:“每年这时候他都要消失一下的,没事儿,过两天就回来了。”
心口像被什么揪住,江月疏愣在原地。
直到唐承的背影也消失了。
午休睡不着,她坐在走廊里,忍不住拨了谢逢则电话。
以为会像从前那样响到挂断,可没过几秒,通了。
对面传来男人略喑哑的声音:“喂?”
江月疏默默地低着头,没出声。
谢逢则问她:“怎么了?”
“没事。”她努力装作轻松的语气,“就是想你啦,听听你说话,不是说联系不上的吗?骗子。”
谢逢则笑了一下,沉沉地:“那是别人,你不一样。”
顿了顿:“这个点你怎么不睡觉?下午不用上班吗?”
“用呀。”江月疏跟他撒娇,“想你了,睡不着。”
谢逢则:“那现在能睡着了?”
没等她回话,嗓音温柔地哄:“再不睡时间不够了,乖。”
“嗯。”江月疏弯起唇,“那我睡啦。”
“嗯。”
“你好好的。”
“我很好。”
江月疏眼眶一热,虽然说不出理由,可就是觉得他不太好。
下班后,她没回宿舍,而是去了严兆的健身房。
大厅里都是附近的上班族,很热闹,她看了一圈,没找到严兆。
一个肌肉健硕的帅哥迎上来:“美女,第一次来?用不用帮你介绍?”
江月疏没跟他废话:“你们老板在吗?”
“老板刚出去了。”帅哥倚在吧台边,身体微倾,故意展示出肌肉,“老板不管事儿的,你有什么需要找我也一样,我专业。”
江月疏只觉得好油腻,勉强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往后退退。
“看你身材挺好的,平时有坚持锻炼?”
“……”
“你这气质……我猜是大学生?美院的?”
“……”
“猜错了别生气啊,我是看你漂亮,长得又年轻,有男朋友没?”
“……”
“哎我俩加个微信吧,我就住这附近,有空约饭?”
“约你大爷的,滚。”突然横空出现一只锃亮的皮鞋,踹在这人毛茸茸的腿上,“我兄弟老婆,你他妈长眼睛吗?这也敢撩?”
江月疏笑着回过头,朝来人招招手:“嗨。”
“挺久不见啊,还以为你换健身房了。”严兆一身衬衫西裤,梳着大背头,俨然一副商界精英的样,往里面抬了抬下巴,“今早上刚打扫的,进去练会儿?”
他指的是谢逢则那个御用单间。
江月疏摇摇头:“不了。()”
严兆盯着她看了两秒,似乎察觉到什么,目光也沉寂下来:“找我有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其实她和严兆打交道不多,只知道是谢逢则发小,有钱,开着几家健身房和酒吧,甚至在谢逢则给了她健身房的会员卡后,三个人并没有正式见过面。
严兆也只知道她是谢逢则女朋友,别的一概不知,但每次她过来都特别照顾。
好像只要是他的人,都会无条件优待。
之前小海上学的事,谢逢则说起找他帮忙,也没半点客气的意思。
江月疏能感觉到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于是她带着点笃定,问严兆:“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严兆愣了一下,但很快神色正常:“他没跟你说?”
“没。”江月疏垂下眸,“中午打了通电话,我觉得,他不想让我知道。”
健身房的喧闹仿佛被隔绝在外,只有她不断扩大的心跳声,把自己裹挟了起来。
“也许,他不是不想你知道。”严兆突然开了口,唇角勾起来,笑容带几分释然,“其实这几天,他不会接任何人电话,也不见任何人。”
“包括我。”
眼前的落地窗雾蒙蒙,外面的天也灰蒙蒙的。
严兆转过头,手在吧台上敲了两下:“拿把伞。”
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伞,他看了眼江月疏,点点头:“走吧。”
*
坐在宾利的副驾驶,江月疏手捏得很紧。
她知道这次是真的,要彻底走进他的世界了。
路程很远,穿过市区到郊区,又走过一段山路。中途严兆下车,和岗哨里的士兵说了什么,对方才放行。
看出她变化的情绪,严兆宽慰道:“这地方管得不太严,不用紧张。”
最后车子停在一扇大门口,江月疏看清牌坊上面的字——烈士陵园。
严兆没有打开中控,她也没急着下车,只是心里似乎有了一半答案。
“他爸在他八岁的时候就死了,抓毒贩,被砍了二十几刀也不松手,一直拖到支援的人过来,立了一等功,被埋在这儿。”严兆打开车窗,看着陵园大门,“像他这种烈士的孩子,在哪儿都有优待,但其实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儿。从小到大,他就我一个朋友。”
“小孩儿的世界很单纯,也很残忍,他们不知道为国捐躯意味着什么,不知道家庭破碎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他连学费都不用交,老师还那么关照他,什么演讲比赛,征文竞赛,都优先让他去。”
“他们想不通啊,嫉妒啊,时间长了就拉帮结派孤立他,那时候还没有校园暴力这个词儿,但也差不多。”
“小时候他很乖的,虽然也是少爷脾气,娇纵得很。”不知道想起什么,严兆笑容里浮现几丝温暖,“但他骨子里倔啊,他怎么能让人那么欺负,所以后来,就变成他欺负别人。
() ”
之前得到的碎片过往,在这里终于被拼凑完整。可是她的心快要碎了,连呼吸都很艰难。
“因为这事儿,他没少跟他妈吵架。”严兆叹了叹,“但说真的,他妈妈不理解他,直到最后也不理解他。”
江月疏想起外婆欲言又止的话,瓮着声问:“那他妈妈是怎么……”
“车祸。”严兆交握着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撑住额头,仿佛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在那之前,我开了家公司,参加资方项目竞标,学校有个竞争对手玩儿阴的,靠不正当手段赢了那五百万。”
“当时我就指着那个项目救命,否则投资吹了,公司也就完了,还得背一屁股债。”
“对方赢了投资还阴阳怪气,挑衅我们,老谢当时也在,就跟人打了一架。”
江月疏吸了吸鼻子:“所以对方要告他吗?”
严兆点点头:“那学生的父亲说,除非他亲口道歉,再赔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否则就立案。”
“事儿是对方挑的,受伤是那小子自己打不过,以老谢那性格,要他认错赔礼怎么可能?这世上总不能谁弱谁有理吧。”严兆说,“他要他妈妈直接给钱,要多少给多少,反正他们家有的是钱。但道歉不可能,打死他也不会道歉。”
“那天也正巧是他爸忌日,两个人心情都不好,听说吵得很厉害。”
“结果第二天,”顿了顿,严兆抹了抹眼睛,“他妈妈车祸走了。”
江月疏偏过头,眼泪流下来。
“那几个月,谁都没见过他,该有半年时间吧……我一得空就去问他外婆,连老家也去过,都没影儿,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直到那年九月份,他突然来找我道别,说要参军。”严兆拿出一根烟,就着打火机点燃,“去武警,他爸以前的部队。”
江月疏睁大眼看过去,湿漉漉的,很认真。
“他告诉我,他妈妈案子结了,一切都查清楚了。”
烟雾缭绕中,严兆语气带着讽刺和恨意:
“指使那个肇事司机的,是他爸以前抓过的毒贩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