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裴沐珩说到做到,不带一丝犹豫,今生他既已承诺,老爷子就不担心。
前一刻还在依依不舍的外祖父,后一刻便风风火火拉着她要走。
云栖啼笑皆非。
回到荀府,云峥不干了。
“我不走,我就留在西州。”
他在西州逍遥惯了,才不回京挨爹爹的揍。
他双手环胸往廊柱下一躲,拒绝这个提议。
云栖有些犯愁,“可是你一人待在西州,我实在不放心。”
裴沐珩将云栖拉至一边,抬步往对面廊庑走去,又朝云峥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云峥报臂在怀,不情不愿跟着裴沐珩来到对面廊庑。
裴沐珩不动声色看着他,“是何人告诉你我有未婚妻?”
云峥脸色一变,双手垂下,神情戒备盯着他,
“怎么,你想秋后算账?”
裴沐珩似笑非笑,“你回京,我不予计较,不然,我一定将那人揪出来,削皮挫骨,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云峥对上他阴寒的目光,打了个冷颤,掉头往云栖的方向走,嗓门拔得老高,
“回京好,回京妙,田间的青蛙呱呱叫。”
“姐,愣着干嘛?走啊!”
云栖看了一眼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弟弟,深深摇头。
翌日风和日丽,荀家老少十来人,收拾了十几车药材家当,缓缓驶向京城。
连着放了几日晴,路上积雪消退,到了正月二十这一日,天气乍然还暖,已有雀鸟从林间绕出盘旋在天际,午后马车停在一处驿站歇着,云栖四人立在一座古亭眺望前方山脉。
只见前方两侧青山绵延,当中一片峡谷沃草连天,似有野兽嘶鸣,春莺悦耳,云栖见有行人纵马驰骋,心生几分快意。
“咱们下午改骑马吧。”
上午她陪着老爷子在马车对弈,打发时间,闷了半日实在有些受不住。
银杏跃跃欲试,“好呀好呀,奴婢这就去换衣裳。”
云栖忙叫住她,“诶,等等,我的骑服在哪,你也帮我翻出来。”
银杏闻言脚步一顿,挠首回望她,“哎呀,姑娘,奴婢好像将您的骑服塞箱底了,一时怕是找不到。”
云栖语塞。
这时一侧的云峥懒洋洋往自己马车指了指,
“愁什么?咱俩身量仿佛,你穿我的便是,前几日娘亲不是给我备了几身春袍么,正好给你穿。”
十三岁的云峥跟云栖身形差不太多,云栖穿他的衣裳正好。
“成!”
她话音刚落,一只胳膊伸了过来,尾指勾着一个包袱,眼神直勾勾看着她,“呐,早给你备着呢。”
云栖略微吃惊。
她过去入宫伴读,着实回回穿裴沐珩的旧衫,只是三年过去,她没料到裴沐珩还保留着携带旧衫的习惯,云栖心潮涌动,好一会没有吭声。
裴沐珩将包袱塞在她掌心,云栖定定看了他一会儿L,用力抱在怀里。
云峥瞧见这一幕给气乐了,心中吃味,他本是受裴沐珩胁迫而归,现在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哎,姐,你还没嫁给他呢,怎么能穿他的衣裳,不行,穿我的!”
云峥板着脸训斥云栖。
云栖又不是没穿过裴沐珩的旧衫,云峥这么说摆明着没事找事,心中不平。
云栖生怕惹恼了这位小祖宗,他掉头回西州就麻烦了,于是她哄着弟弟道
,
“行,那我穿你的。”
裴沐珩心口一堵。
云峥得意地朝裴沐珩使了个眼色,嘴角快要翘上天。
裴沐珩不屑一顾。
用过午膳,再度出发。
云栖从驿站内换了衣裳出来。
这是晴娘新作的天青缎面锦袍,云峥比她生得要壮实些,衣裳穿在云栖身上有些显大,她笑时眉梢温软,不笑眉宇便有一股英气,一张小脸白净如玉,利落翻身上马便是一翩翩俏公子。
云峥见自己的衣裳穿在姐姐身上,无比快意,
“瞧,我的衣裳才衬姐姐肤色!”
裴沐珩置若罔闻,漆黑的目光一寸寸打量云栖,最终一声不吭。
少顷,云峥纵马先行,银杏紧随其后,云栖也不甘示弱,快马加鞭往前疾驰,只是跑了一段,不见裴沐珩跟来,她勒紧马缰停了下来,立在峡谷口等他,裴沐珩无精打采跟在不远处,确认云峥和银杏远去,这才加快速度来到云栖跟前。
他看着云栖面露委屈。
云栖见状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三哥哥,你别难过...”
她连忙驾马过去与他并行,将胳膊抬起,迫不及待把袖子往里一翻,露出一截熟悉的衣袖,正是裴沐珩给她准备的湛色长袍,是他十二岁那年的旧衫。
云栖双眸熠熠望着他,唇角的笑抿了又抿,期待表扬。
裴沐珩被她娇俏的模样给逗笑。
将他的衣裳穿在里头,便是将他搁在心上。
裴沐珩心满意足握住云栖,二人就这般手牵手不紧不慢往前行驶。
谈起这三年的时光,问起她在西州的日常,也诉说他在皇宫的无趣。
云栖从未想过,聆听竟也是一种无比美好的乐趣。
他嗓音娓娓,唇边的笑比那春风还要舒展,
驶了一段,远处云峥和银杏的身影已消失在转角,云栖自问已哄好了裴沐珩,便打算抽手,“咱们跟过去吧?”
裴沐珩神态悠闲,整暇看着云栖,随后摇头。
心怀愧疚的云栖对着他的一切要求无法拒绝,即便手心已冒汗,还是任由他牵着。
这回,裴沐珩说起自己对婚事的向往,
“我打算在宫墙外开设一个国医馆,让老爷子坐镇,这样云栖白日可去医馆帮忙,夜里可回东宫。”
“我更打算每年带你去往一座州城,我走访民情,你便可给州县培育医士,将国医馆的坐诊经验传扬四海。”
云栖深吸一口气,那样的画面光想一想,便叫人激情澎湃。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对未来的向往。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云栖手中生出黏腻的汗,这回她苦着小脸问裴沐珩,
“三哥哥,这下可以松手了吗?”
裴沐珩冷嗤一声,磨牙道,“你做梦,这辈子我都不会松手。”
云栖张大嘴,呆呆看着他,他不会真要握着她到天荒地老吧。
想当初他浑身毛病,碰都不让碰。
如今满掌是汗,还不肯撒手。
下一瞬,年轻的男子伸手将她整个人给拖过来,搂在怀里,长抽马鞭,肆无忌惮往前奔去。
赤兔马风驰电掣沿着一处山坡跃向山顶,一路顺着山脊往东方前行,寒风大口大口灌入云栖鼻尖,她侧过脸埋首在他怀里,裴沐珩双手圈住她身子,握紧马缰,俯首看着那张动人的小脸,吻倾下来,醇烈的气息如天罗地网朝她洒下,彻底俘获她的芳心。
婉转鸟啼时不时回荡在耳畔,唇齿交缠的快慰无声地在心头掀起浪花。
裴沐珩温软的唇瓣啄着她眉心,“云栖,告诉我,这三年可有想我?”
云栖双目覆满水光,倚在他清冽的胸膛,承认道,“想过...”
“有多想?”
“每每夜深人静便想起你,想起你帮我温习过的诗词,一笔一画握着我写过的字迹.....”还有经年的朝朝暮暮。
时光如梭,岁月依旧。
所幸,他们还在,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