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2 / 2)

殷太太确实是很和善,这十几年来,一直对自己很好,从没红过一次脸,唯有那天……

“想必是大爷惹恼了殷太太。”祝嬷嬷幽幽叹道。

对对对。佘氏频频点头,觉得祝嬷嬷真是个通透之人。

没错,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有做,殷家家大业大,又不似小户人家艰难,会容不得姑奶奶回来小住。

赶走殷婉本来就不是她的主意,分明是大爷……

那道通往宴席间的门帘被丫鬟打起,佘氏的思绪被打断,急切地朝那边望了过去,就见萧燕飞从门帘后款款地

走了出来。

少女的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泛着春日湖光山色般的明媚,看得人暖融融的。

“燕飞。()”佘氏亲热地唤道,再见萧燕飞感觉亲近了不少。

“舅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萧燕飞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外祖父现在心情不太好,我看舅母还是回去吧。”

“……”佘氏刚刚才被祝嬷嬷说得鼓起了劲,这会儿就像是被刺破的皮鞠似的,泄了气。

萧燕飞露出几分不忍之色。

她抬手做了个手势,海棠就意会,立刻就屏退了周围的那些丫鬟婆子。

廊下只剩下了她们三人。

萧燕飞朝佘氏走近了两步,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外祖父不太高兴,好像是海贸的账有点不对……他老人家正在查账。”

“舅母还是先回去吧,舅母的孝心我会告诉外祖父的。”

佘氏的心跳猛地加快,注意到萧燕飞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忽然就意识到了一点:殷老爷不止是在查账,他知道了,他绝对是知道大爷挪用了海贸银子!

恐惧与不安占据了她的心脏。

明明他们都已经按照那封信要求,给了那五万两银子封口,为什么还是会被老爷子发现?

“舅母,”萧燕飞一边说,一边又对着海棠招了招手,“我娘今天出门,买了几盒点心回来,还热乎着呢,舅母带去尝尝。”

海棠就端着一个食盒过来,亲手交给了佘氏的大丫鬟。

佘氏脑子乱极了。

姑奶奶今天出门了?该不会是去见萧鸾飞了吧!

看着食盒上的“鼎食记”三个字,佘氏双眸猛然瞪大。这家铺子她知道,就在武安侯府的附近!

一定是萧鸾飞。

是了,萧鸾飞一个庶女,哪有资格成为大皇子妃啊,肯定是要哄了姑奶奶回去把她记在名下的。

姑奶奶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可若是萧鸾飞告诉了姑奶奶,大爷挪了海贸银子,甚至说出了是大爷害得老爷中风,差点没了性命。

那姑奶奶说不定会念在十几年的母女情份上,应了萧鸾飞的所求!

难怪下午姑奶奶刚一回来,老爷子就开始查账!

佘氏只觉得心头发寒,如坠冰窖般,从头到脚皆是一片冰寒。

萧鸾飞竟然两头吃!

这心也太黑,太狠了!

佘氏心乱如麻,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她的大丫鬟捧着食盒跟上。

萧燕飞对着祝嬷嬷笑了笑,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接着就转过身,悠然地又进了屋。

“燕儿!”

宴息间里的殷氏笑眯眯对着女儿招了招手,随口说道,“你理她做什么!”

萧燕飞笑而不语,精致的眉眼如春花盛开。

殷老爷似乎从萧燕飞那狡黠灵动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捋须直笑,笑得双眼眯成了狐狸眼。

“燕儿,”殷老爷对着萧燕飞招了招

() 手,笑着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萧燕飞坐到了老者的身边,把脸凑过去跟他说着悄悄话:“前年,我在庄子上住的时候,看到有两只狗儿。它们俩一个看着大门,一个守着果园,平日里时常一起嬉闹玩耍,亲热得很。”

“有一天,一个孩童往它们中间丢了一块好大的肉骨头……”

“您猜怎么着?”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也唯有殷老爷一个人能听到。

狗咬狗呗!殷老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笑得不能自抑。

殷氏没去追问他们到底说了什么,笑吟吟地对着女儿招了招手,兴致勃勃道:“走吧,我们回你那儿试衣裳去。”

这段日子,殷氏几乎是报复性地想弥补萧燕飞,亲手给她缝制了小定礼的礼服,足足熬了几个夜晚,紧赶慢赶地才赶出了一身曲裾深衣,配套的绣花鞋也一并做好了。

在原主的记忆中,萧鸾飞在及笄礼上穿的礼服就是殷氏亲手绣的。

原主很是羡慕,一个姑娘家的及笄礼这辈子也只有这一次,错过了,也就错过了,这是原主心中的一个遗憾。

这应该也是殷氏的遗憾吧。

萧燕飞压抑着心中那种淡淡的酸楚感,高高兴兴地与殷氏一起回了她的院子试新衣裳。

这曲裾深衣层层叠叠,十分复杂,不过幸好有海棠与丁香伺候她着衣,饶是如此,还是花费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换好了衣裳。

一袭修身的曲裾深衣包裹着少女玲珑的身段,精致的绣花腰带将她的腰身束得纤细,盈盈一握。

在萧燕飞看来,这身衣裳已经很完美了,完全挑不出一点不足,可殷氏还是觉得不满意,以吹毛求疵的态度指出了一堆的毛病:

“袖子还是长了点,得再改短半寸才恰到好处。”

“袖口的云纹应该用银线来绣才对。”

“领口、腋下这里还不够服帖。”

“……”

殷氏与赵嬷嬷交头接耳地商量了一通,一等萧燕飞换下来,殷氏就急匆匆地抱着衣裳拿去改了。

萧燕飞简直是如释重负,感觉自己上回去清晖园打了两场马球都没试衣裳那么累,整个人懒洋洋地歪在了圈椅上,一动也不想动。

“笃笃!”

右边前方的一扇窗户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原本闭眼的萧燕飞又懒懒地睁开了眼,寻声望去。

半敞的窗户外,一袭玄色直裰的顾非池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正抬手叩响窗框。

他脸上没有戴那半边面具,整个人沐浴在夕阳的光辉下,眸中泛着点点的金光,举手投足间随意洒脱,又自然地流露出一种矜贵的气度。

萧燕飞从皇觉寺一回家,就让知秋去递话了,知秋是卫国公府的暗卫,由她去,才不会惊动任何不必要的人。

进来吧。萧燕飞笑盈盈地对着他勾了勾手指,好似一头慵懒从容的波斯猫。

顾非池也不与她见外,一手

往窗槛上一撑,轻轻松松地翻窗进来了,动作一如往日般利落干脆。

他身上风尘仆仆的,似乎才刚从外头回来。

萧燕飞抬手拈起了他肩头的一片残叶,跟着才摘下了左腕上的那个金镶玉镯子,亲手交到了递他手中。

“这是今天明芮给我的。”

萧燕飞大致把她在皇觉寺的碑林中偶遇明芮的事说了一遍,也复述了明芮的那番话,包括那句“谢大元帅无罪”。

顾非池一言不发地将那个金镶玉镯子看了看,指腹在镯子的纹路上摩挲着。随后,他用一根银针在镯子的某个缝隙轻轻一挑一按,轻轻松松地把镯子上赤金的部分拆了下来。

他如玉竹般的手指修长,简简单单的动作由他做来,有种说不出来的灵巧和敏捷,没一会儿,他就从那赤金的空管中取出了一张折成了细条的绢纸。

一张染着暗红污渍的白色绢纸。

即便萧燕飞没细看,也没凑过去闻,心中却隐隐有数了:这是干涸的血渍吧。

顾非池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那张薄薄的绢纸,飞快地将上面的内容看完了。

他不言不语,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狭长的眼睑半垂,瞳孔中隐约有血色暗动,汹涌起伏着。

一股哀痛的情绪无声无息地萦绕在他周身,夹着几分慑人的寒意。

萧燕飞就坐在顾非池的身边,而顾非池也没避着她的意思,连她也把那张绢纸看完了,感觉胸口似压了块巨石般,有种沉甸甸的痛楚。

萧燕飞执起一旁的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了顾非池。

屋内静了片刻,顾非池忽然动了,将食指与拇指成圈,放在唇边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下一刻,窗外立刻响起了嘹亮的鹰啼,仿佛在回应顾非池的召唤。

一头矫健的白鹰展翅而来,急速地自高空朝窗外的庭院俯冲了下来,翅膀一收,鹰爪稳稳地落在了窗槛上。

白鹰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高高在上地向人类扫来时,冷漠平静得仿佛没有一点感情。

萧燕飞的眼睛瞬间亮了,精神一振。

难得白鹰离她这么近,她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忍不住伸手在白鹰的身上撸了一把。

雪白的羽毛油光水滑,触感极好,简直比小萧烨养的那只小奶猫还要好摸。

真是好啊!

萧燕飞眯眼笑了。

然而,白鹰从不是奶猫那等子宠物,转过鹰首,那尖锐的鹰喙毫不留情地朝萧燕飞的手背啄去,却被顾非池轻轻地拍了拍头。

“乖。”青年淡声道。

于是,白鹰就不动了,咕哝了两声,那冷冰冰的鹰眼中硬是透出了几分小委屈的样子。

萧燕飞一眨不眨地盯着它,又顺手撸了一把。

很快,顾非池就把那张绢纸又折了起来,藏在一支手指粗细的竹筒中,将之封好,然后才把细竹筒绑在了鹰脚上。

顾非池掏出一块肉干,随意地抛给了白鹰。

白鹰看也不看,那浅黄色的鹰喙就准确地一口叼住了肉干,抓在窗槛上的一双鹰爪纹丝不动。

“乖,去找谢无端吧。”顾非池轻声道,清冷的声音中隐约有些沙哑,音调依然平稳。

不过是极短的时间,他就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从方才的哀痛与愤怒中缓和了过来。

白鹰咽下肉干后,蹭了蹭顾非池的胳膊,就展翅飞起,直冲云霄,口中又逸出一阵雄浑的啼鸣声,惊飞了庭院里的一片鸟雀。

白鹰很快就飞远了,翱翔于碧空之上……

真是帅气!

萧燕飞痴痴地遥望着空中白鹰远去的身影,就听旁边顾非池冷不丁地问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

萧燕飞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顺着顾非池的目光去看她自己的书案。

红木雕花书案上,凌乱不堪,堆着竹条、白纸、匕首、刻刀、笔墨等等。

她一早就被宁舒郡主叫去皇觉寺玩,走之前特意叮嘱了丫鬟别收拾,之前做了一半的东西全堆在这里了。

萧燕飞慧黠地一笑,双眸亮如晨星,道:“顾非池,你相信做贼心虚吗?”

“这人哪,要是做了亏心事,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