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冷冷道:“殷婉,把烨哥儿送回来。他是姓萧的,没道理跟你住在殷家!”
“还有这死丫头,她和烨哥儿都是姓萧的。”
“殷氏女不可带走。”
太夫人近乎怨毒地看向了萧燕飞,攥紧手里的佛珠串,毫不掩饰她的恶意。
“哎呀。”萧燕飞摇头又叹气,“太夫人,您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顿了一下,她嫣然一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三代归宗。”
“是啊是啊。”萧勉拈须,与萧燕飞一唱一和地连连点头,“烨哥儿、燕飞他们已是第三代了,我做主,让他们回归本宗。”
末了,他又提醒道:“被除族的,只是萧勖、萧衍以及他的兄弟姐妹,与第三代无关。我刚刚提醒过的。”
萧勉心知肚明:太夫人为了除族和义绝的事,一直魂不守舍的,怕是没听到吧。
还可以这样的?太夫人震惊得瞪大了眼,一时哑口无言。
萧燕飞煞有其事道:“娘怜我和烨哥儿孤苦无依,给了处宅子,写在了烨哥儿名下,以后我这个姐姐就跟着弟弟过活。”
殷婉嫁妆丰厚,名下的宅子多得像是宅子大批发一样,把京城的宅子给她与烨哥儿平分了,现在光萧燕飞名下的就有五处宅子。
迎上太夫人阴鸷的眼眸,萧燕飞悠闲地扇了扇手里的团扇,故意气她:“我们萧家本宗的事,太夫人这个被逐出族的萧任氏,怕是无权干涉吧。”
太夫人喉头涌起一股浓重的咸腥味,差点没吐血。
“侯爷……侯爷醒了。”
崔姨娘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就见地上的萧衍幽幽地又睁开了眼,嘴里发出痛楚难耐的□□声。
太夫人再也顾不上殷婉与萧燕飞了,关切地问道:“阿衍,你觉得怎么样?”
“来人!还不赶紧叫大夫!”
见殷婉母女走来,还在大门口的萧衡、萧循四人都
不由向两边让开,自动给她们让出了一条道。
灿烂的阳光倾洒而下,走出厅堂的母女俩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地朝侯府的正门方向走去。
一路上,经过的侯府下人们都用一种不安的眼神看着殷婉。
短短半月间门,先是侯爷被截了肢,现在又是侯夫人与侯爷义绝,侯爷甚至还被族里除了族,侯府怕是要翻天了!
他们这些家生子又会怎么样?
殷婉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挽着女儿一起迈出了侯府正门高高的门槛。
走到殷家的马车前,殷婉转头望过去,幽深的目光定在匾额上那龙飞凤舞的“武安侯府”这四个大字上,这是建国时太|祖御笔亲题,笔力雄浑苍劲,自有一股恢弘的气势。
十六年前,一台花轿带她从这道门走进了侯府,彼时她抱着百宝瓶,满怀对这桩亲事的无奈,以及对未来的不安。
一入侯门深似海。
她曾以为她这辈子都会困在这侯府的内院之中,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她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而且,还不会失去她的两个孩子。
殷婉紧紧地拉住了萧燕飞的手,耳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女儿自信满满地告诉她:“娘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她看着萧燕飞的眸子里荡漾起脉脉温情,心口淌过一股暖流。
真好,她是有女儿的人呢!
“娘,走吧。”萧燕飞似乎看出了殷婉在想什么,甜甜一笑,眉宇间门洋溢着不容错识的欢喜。
为殷婉感到欢喜。
“好!”殷婉含笑点头。
萧燕飞亲自扶着殷婉的手,让她先上马车,殷婉一边踩上马凳,一边兴致勃勃地说道:“燕儿,我们先去城南的大虞街的杂货铺子瞧瞧。”
“我记得大虞街那边多的是杂货铺子、绣庄、瓷器铺子,家里的那间门杂货铺子反倒是不显,没什么足以当招牌的东西,我琢磨着可以把它改成洋货铺子。”
“京里的洋货比不上江南,从前都是江南卖不动的那些才往京城运。最近家里有一艘商船马上要从运河抵京,应该还要七八天吧,我还来得及在商船抵达前把那间门铺子重新修缮布置一下……”
“我打算在京城先开四家分店,再以京城为中心把分店开到冀州、并州和青州。”
“我得取个好记的铺名,要让百姓一想到西洋货,就想到我们殷家的铺子。”
“……”
殷婉侃侃而谈,听得萧燕飞忍俊不禁,感觉娘亲接下来是要开始女强人模式呢。
霸道女总裁?
看着容光焕发的殷婉,萧燕飞忍不住笑出了声。
刚在马车里坐定的殷婉也不知道女儿又在乐什么,也同样露出了笑容。
萧燕飞抿唇直笑,正要跟着上马车,就听后方一个陌生的女音唤住了她们:“弟妹,燕飞,且留步。”
萧燕飞收住了上马车的动作,寻声望去。
不远处,一个身穿月白色褙子的美貌妇人朝着萧燕飞与殷婉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以及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有三四分相似,似是一对兄妹。
萧燕飞定睛一瞧,这三人对她来说,全都眼生得很,一个也不认识。
殷婉柳眉轻轻一挑。
这是,萧衍的长姐萧锦瑟。
“弟妹。”萧氏快步走到了殷家的马车前,语气亲热,“你与燕飞可算回来啦。”
“礼哥儿,微姐儿,来给你们大舅母见礼。”萧氏又招呼起一双儿女。
少年少女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口称“大舅母”。
马车里的殷婉但笑不语,萧氏又道:“弟妹,你这才来不久吧,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
“侯府是你的家,你是侯夫人,侯府还有很多事等着弟妹你来主持呢。”
“阿衍这次遭了大罪了,你就看在我的份上,别与他计较了。”
萧氏笑容亲昵地对着殷婉谆谆相劝着。
两步外的微姐儿上下打量着萧燕飞,目光落在她鬓发间门的那赤金发钗上,一瞬不瞬。
钗头叠堆着三朵小巧的赤金累丝莲花,花蕊镶着一颗颗莲子米大小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红宝石璀璨夺目。
萧氏见殷婉不说话,就又往萧燕飞走了两步,想要挽她的胳膊:“燕飞,你长大了。我上回见你时,你才五六岁大……这一晃眼,你就这么大了。”
萧燕飞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萧氏不安分的手,注意到对方一身素净,周身没有佩戴半点钗环,她后方的婆子手里提着一个放着香烛、纸钱与檀香的篮子。
萧燕飞含笑问道:“姑母方才可是去了皇觉寺?”
“是啊。去给你大姑父做法事。”萧氏幽幽叹了口气,声音中难掩苦涩。
萧燕飞眼珠子微微一转,明白了。
萧氏母子三人去皇觉寺给闻家大爷做法事,才刚刚回来,怕是还不知道今天京城发生的那些大事。
“您回来得刚好。”萧燕飞笑吟吟地说道,“府里有喜事,太夫人就在里头等您呢。”
“喜事?”萧氏眉目一亮。
“是啊。”萧燕飞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今日卫国公世子率大军从幽州回京,大皇子和承恩公也一并回来了。”
真的?萧氏瞬间门喜形于色,目光已经忍不住往府内瞟去。
大弟说,大皇子是追着鸾飞去幽州的,两人一直是在一块儿的,有鸾飞在,萧家就多了一层保障。
也对,大皇子对鸾飞这般情深意重,天地可鉴,他怎么会忍心让鸾飞成为罪臣之女呢?
所以,连这么久不着家的殷婉也带着女儿回来了。
这是想沾他们萧家的光吧!
萧氏面上的热络一扫而光,眸中也冷淡了下来,矜持地抚了抚衣袖道:“那我先走了。”
“弟妹慢走,我就不送了。”
萧氏对着马车里的殷婉微一颔首,就带着一双
儿女往府内走。
鹅蛋脸的小姑娘好不容易才收回黏在萧燕飞发钗上的目光,慢吞吞地随着萧氏往里走。
走到角门前时,小姑娘委屈地抱怨了一句:“娘,大舅母没给见面礼。”声音压得低低,只有萧氏一人听到了。
“微姐儿,”萧氏心疼地搂了搂女儿,朝门外的那辆马车又瞥了一眼,用笃定的口吻说,“以后会补上的。”
闻知微轻咬下唇,点了点头。
萧氏讥讽地轻哼了一声:“上次我亲自去殷家请你大舅母回来,她还拿腔作调的,呵,如今她再想回来,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萧氏刻意没有压低声音,马车边的萧燕飞听得清清楚楚,唇角弯了弯。
她赶紧憋住笑,也不用人扶,就自己利落地上了马车,把头靠在殷婉肩头闷笑不止,直笑得肩膀轻颤不已,差点没被口水呛到。
外头的婆子关上马车的门后,马车就徐徐驶动。
殷婉低声凑在她耳边,含笑道:“好了,她进去了。”想笑就笑吧!
说着,她轻轻地给萧燕飞抚了抚背。
萧燕飞抬起头,透过马车的窗户往后方的侯府望了一眼。
果然——
侯府的大门口空荡荡的,人已经进去了。
下一瞬,侯府的角门就从里面关闭了,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萧燕飞正要放下窗帘,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迎面而来,一队着飞鱼服、挎绣春刀的锦衣卫策马飞驰,在她们的马车边疾驰而过,马蹄隆隆。
街道上的路人看到锦衣卫前来,纷纷避让。
三十来个锦衣卫勒住缰绳,把马停在了武安侯府的大门口,马蹄嘶鸣不已。
为首的锦衣卫指挥使大臂一挥,语气冰冷地指着侯府大门道:“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