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山为聘吗?
心头犹如坠入了一颗石子,湖面漾了层层涟漪,刹那间,她的眼眸比平日里还要明亮了三分,皮肤在阳光下更是白得发光。
“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她一手握着那枚传国玉玺,一手拉起了他的手,拉着他往后院的一间小屋子走。
她一边走,一边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我这个月可忙了,和知秋一起忙活了那么久,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到了昨晚,才总算是有了点进展。”
“知秋真是细心又耐心,跟我一样。”
她说的也就是一些很普通、很细碎的话,但是被她牵着往前走的顾非池听得认真,嘴上带笑,神情轻松。
跟她在一起,他就会觉得放松,觉得自在。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那间小屋子前,房门的上方挂着块简陋的木牌,写着“药房”两个字。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可以看到这间不过两丈宽的药房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六张一式一样的长桌,干净整洁,纤尘不染。
那些长桌上放着一个个白瓷制的小碗,还有一摞摞写得密密麻麻的册子。
萧燕飞带着顾非池走到了长桌前,环视着周围的这些瓷碗,笑道:“这些是‘培养皿’,里面都是青霉素溶液。”
“明姐姐刚才来看我了,她说她要去兰山城……她是要去打仗吧?”
“我还给了她一些药片。”
虽然明芮也没与自己直说,但现在北境未平,她这个时候去兰山城,自然是为了上战场。
顾非池正看着那一个个白瓷制的“培养皿”,“嗯”了一声,又指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培养皿”问:“‘培养皿’是什么?”
“培养‘青霉’的器皿。”萧燕飞解释了一句,“我们用的那种药片的成份就是青霉素。”
顾非池似懂非懂地挑眉,倒也没再追问。
“跟我来。”萧燕飞乐颠颠地拉着顾非池又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到最里边的一张长桌前。
“先从发霉的水果中提取青霉,在培养、提纯青霉素,我和知秋花了足足两个月才制出了青霉素。”
就是,这青霉素到底有没有效,还得先做药效鉴定*。
这张桌子上放的这些培养皿就是在测试药效。
萧燕飞指着其中一个编号“二百零二”的培养皿,打开了上面的白瓷盖子,“你看这个。”
紧接着,她又打开了周围十来个培养皿,每个
培养皿中,盛有琼脂制的培养基,看来金灿灿的。
她让他看,他也就看了,飞快地扫了这些培养皿一眼,一下子看出了区别。
唯有编号“二百零二”的培养皿内,有一个铜钱大小,透明色的“圈”。
不管顾非池能不能听懂,萧燕飞还是解释了一句:“这个‘圈’意味着青霉素驱散了病菌,这个培养皿中的青霉素溶液是有药效的。”
她的眼眸一点点地变得愈发明亮,灿如星辰。
虽说她胎记中的急救箱是可以自动补充药物的,但药箱中的药物毕竟是有限的。她只有一盒阿莫西林分散片,一盒里才二十四片,也就意味着一天也只能产生二十四片而已,很难大规模地应用在数十万人的军队中。
中医中药对于很多病症都有疗效,但对重症感染效果并不佳,基本上都是听天由命,也因此古代军队中伤兵的死亡率很大。
所以,现在最迫在眉睫的,便是青霉素。
这一刻,萧燕飞无比庆幸自己在现代是学医的,知道提取青霉素的原理。
以目前的条件,要完全制作出和现代一模一样的青霉素是不可能的,但土法青霉素还是可以得的。
青霉素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药,却已经可以拯救无数的人命,不仅仅是战场的那些伤兵,还有普通的百姓。
萧燕飞在长桌边坐下,托腮看着那个平平无奇的培养基,难得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谢无端、明芮、还有顾非池他们这些武将在前方战场保家卫国,为了百姓,抛头颅洒热血,而她现在也能为他们、为这个大景朝做些什么了。
本来她是想等完全成功了,再给他看的。
但是……
“这是嫁妆!”萧燕飞得意洋洋地炫耀道,一手还捧着那个沉甸甸的传国玉玺,食指在那温润的玉石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顾非池深深地看着萧燕飞,凝视着她的目光温柔似三月春风。
他很早就知道她有秘密,她不说,他也不会问,没想到她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在战场上,武器、良驹以及士兵是战力。
药,更是。
这种名为“青霉素”的药物他已经在天府军中试验过了,确有奇效,能让大景的士兵不至于因为一点不致命的伤,而伤口溃烂,高烧而亡。
“现在的药效还太弱。”萧燕飞笑眯眯地补充道,“下一步,还得继续精制出药效更强的青霉素才算是完成了。”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顾非池便接着她的话头问,目光还望着那个编号“二百零二”的培养皿,目光灼灼发亮。
有了青霉素,那些原本十死一生的士兵便可以多活下来六七个,不至于马革裹尸还。
“要挑合适的宣纸作为滤纸。”萧燕飞做出了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我已经让管家帮我去全城的纸铺挑纸了。”
“作为滤纸的纸张必须厚度匀称,纤维分布匀称,才是上品,才能拿来提纯青霉素。”
萧燕飞眉飞色舞地说道。
下一步,就是要用“纸层析法”来精制药效更强、纯度更高的青霉素*。
她正想着该怎么解释“纸层析法”,眼角瞟见药房外海棠带着祝嬷嬷疾步匆匆地往这边走了过来,两人很快停在了药房外。
“姑娘,”祝嬷嬷不敢直视顾非池,只对着萧燕飞屈膝福了福,干巴巴地禀道,“老太太来道贺,马车已经在侯府外了。”
按俗礼,下聘时来道贺的宾客是不能赶出走的,来者是客。
所以,祝嬷嬷才火急火燎地跑来了,头疼地又道:“姑娘,这要是把客人拒之门外,会坏了福气。”
要不是怕坏了姑娘的福气,祝嬷嬷早就把那没眼色的萧老太太赶走了。
老太太?萧燕飞眨了眨眼,慢了一拍,这才想起,所谓的“老太太”指的是谁。
原来是她那位祖母啊。
有意思。
她记得上回卫国公府来侯府送聘礼时,老太太那边的人可没来过。
萧燕飞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淡淡道:“府里没有当家主母,不方便招呼他们,你把人带去族长那里吧。”
这回只是补聘礼,萧燕非也就没让殷婉回侯府来。
“是,姑娘。”祝嬷嬷老眼一亮,乐呵呵地应了命。
祝嬷嬷转过身,又往前院方向走,还听到药房里头萧燕飞还在说着:“等选好宣纸,就把将制好的青霉素一点点地涂到纸上,垂直悬挂……”
除了“选好宣纸”外,祝嬷嬷后头是一个点也听不懂,满脸崇拜地心道:姑娘真是聪明,说的这些话自己完全听不懂。
祝嬷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步履矫健,没一会儿就走没影了。
她亲自跑去了正门那边,吩咐了门房一声,门房婆子这才把候在大门外萧老太太的那辆马车引进了门,直领到了外仪门。
马车停稳后,萧老太太就在萧鸾飞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心里有些急躁,也有些不耐。
她方才在侯府足足候了近一炷香功夫了,眼睁睁地看着别府的马车一辆辆地被领了进去,全都是她平日里,想见都见不到的显贵人物。
“老太太,萧大姑娘,”候在马车边的祝嬷嬷迎了上去,不卑不亢道,“请随我来吧。”
萧老太太一看到祝嬷嬷就肃然起敬,生怕自己有哪里不得体的。
祝嬷嬷领着萧老太太与萧鸾飞一路往北走,一路上,还与帮着送客的彭大管家交错而过。
萧老太太一眼就认出来了,彭大管家送的这位贵客是燕国公,目光在燕国公和气的笑脸上转了转。
哪怕他面对的只是一个侯府的管家,燕国公的身上也不见一丝倨傲之色,谈笑间客气随和。
萧老太太忍不住就回头多看了燕国公一眼,心下艳羡不已。
自打十六年前老侯爷出事后,武安侯府的地位在京城就一落千丈,从来到了外头,都是她对着别人低声下气,曲意逢迎,还从来没有人讨好过
她。
哪怕当时,侯府的爵位还在,也依然是勋贵,可她心知,侯府不过是徒有虚名,地位甚至都不如三四品的官员。
像今日这样连这些王亲国公都跑来侯府道贺的场面,在她刚嫁入侯府的时候也没有见过。
萧老太太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慢慢地打量着周围,看着这熟悉的侯府,熟悉的下人,却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就仿佛这已经不是她生活了半辈子的那个武安侯府了。
她正有些闪神,就听祝嬷嬷又道:“萧老太太,进去吧。”
萧老太太这才注意到她们来的不是正厅,而是位于正厅东侧的闲晏厅。
她没多想,脸上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在萧鸾飞的搀扶下迈进了厅堂,打算和孙儿萧烨好好叙叙祖孙情。
入目的却是萧氏的族长以及几个族老,根本不见萧烁、萧烨兄弟两个。
萧老太太一怔,便听祝嬷嬷慢条斯理地说道:“老太太,咱们侯府里没有当家主母,失礼之处,还请您多担待。”
萧老太太也没什么底气,尴尬地笑了笑:“哪里哪里。”
坐在上首的族长一脸唏嘘地打量着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的萧老太太。
族长年纪是大,眼睛却还没花,看着老太太这身的打扮,虽然还是锦衣华服、满身珠翠,但看得出来,她这身这料子大概八|九成新,应是穿过有些时日了,还有头上的珠钗也显得有些暗,似是老金了。
哪怕是十六年前侯府最艰难的时候,自己也从来没见老太太一身衣裳穿过一季的,一向是新衣不断,不重样的。
很显然,分家后,萧老太太的日子不好过。
族长近日还听说,老二媳妇先是卖了老太太贴身服侍的几个奴婢,还以她贴补过老大为由,非要一视同仁,逼她不得不变卖了嫁妆,凑了一万两银子给老二,还把如今住的这个陪嫁宅子过户给了老二。
老太太啊,如今是看着老二媳妇的脸色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