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个老头在撒谎吗?”耳边突然又传来楚琫的低语。
“啊?”洛白一怔,目光从楚予昭身上移开,落到程尚书身上,随口应道:“他都要哭了,没撒谎吧。”
楚琫啧了一声,又道:“另外一只老猫,每次从它面前端过的小鱼干,它都会偷偷叼走几条,然后说盘里的鱼本来就只有这么多。你说,它和开始那只老猫相比,哪只更讨厌?”
“都讨厌。”洛白有点同情地看向他,“你家怎么都是这种猫?”
楚琫耸了耸肩,说:“反正我又不是它们主人,随便啰。”又竖起根手指头抵在唇边,“你别老说话了,咱们看戏。”
洛白心道都是你在找我说话,一个劲儿的讲你家猫,但想到这人刚才帮他挡了侍卫,自己还欠他的情和几块答应送他的杏仁酥,便没有做声。
等到户部工部两位尚书哭诉完,一直垂眸没做声的楚予昭才抬起了眼,眸色沉沉地看向殿中跪着的人。
两位尚书正扯着衣袖拭泪,被这目光看得心头一凛,都下意识跪直了身体。
安静中,两名小太监打扫完殿内茶盏的碎屑,又泡了新茶端上来,轻手轻脚地放在龙座前的案上。
楚予昭微微欠身,一手端起茶盏,一手用杯盖轻撇开面上一层,声音听不出喜怒地淡淡道:“传红四。”
“传——红四!”御前太监朗声通传。
所有人都看向殿门,只见一名身着黑色武将服的士官大步走进来,肩上还扛着一只沉甸甸的麻袋。他短靴上尽是泥土,衣服上也沾着星点泥浆,满脸的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刚从某地赶回京城的模样。
洛白看见他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接自己进京的红四,不由浮起了一股见到故人的亲切感。只是此时此刻,他也知道不能出去打招呼,便只背着双手,在原地愉快地垫了两下脚尖。
随着他这个动作,正放下茶盏的楚予昭,目光往左边殿侧扫了过去。当落在某道正翘首张望的单薄身影上时,凤眸微微一眯,接着又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红四目不斜视地走到殿前,将肩上的麻袋往地上一扔,跪下行礼道:“臣红四,叩见陛下。”
“平身,红四,朕派你去臻口和千源调查水患,你可有什么发现?”
楚予昭的话音刚落,跪在下方的工部李尚书,脸上顿时变了色,他身旁的程尚书则神情轻松起来。
“谢陛下。”红四站起身,朗声回禀:“臣受陛下之命,前去臻口、千源两地调查当地的治水情况,果然发现了问题。”
他弯腰解开身边的麻袋,抓住底部往下一倒,地上便多出来一堆泥沙碎石,中间还夹杂着几根枯枝。
“诸位大人,可否能猜一下,下官倒在地上的这堆泥土,是从何处带来的?”红四对着四周一拱手。
官员们纷纷交头接耳,有人大声问:“既是治水,红大人可是从巢江畔的臻口、千源挖来的土?”
红四:“那是自然。”
“被巢江泛滥冲毁的良田?”另外的人问。
红四摇头否定。
“我知道了,里面有腐烂枯枝,定是从堤坝旁的树林里挖的。”
红四继续摇头。
跪在地上的李尚书神情愈加慌张,脸色也变得惨白。
在场的人还在继续猜,有说是巢江底挖出来的泥沙,有说是被淹没地带的江水沉淀物。
洛白对他们说的不关心,他只关心坐在殿首的楚予昭,不断拿眼去偷偷看他,还学他的动作,抬起左手,用大拇指摩挲自己下巴,做出一脸的讳莫如深。
红四听着这些猜测,回头看了眼楚予昭,见他对自己微微颔首后,转回身打断道:“诸位大人,红四带回来的这袋土,既不是林子里的土,也不是巢江底的泥沙,而是我亲手从臻口、千源两府的堤身里挖出来的土。”
红四话音一落,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我没听错吧?堤身里挖出来的土?堤坝不都是用最坚固的青冈岩修建的吗?”
“是的,前不久李尚书还在奏禀,说青冈岩不太好采。”
李尚书此时已是汗如雨浆,朝服后背上的那团深色濡湿痕迹愈加扩大,他求助地看了眼右侧,又转回头继续跪着。
楚予昭正要开口,有人在这时突然走出人群,站在殿中央,手捧笏板行了个大礼:“陛下,臣有话要说。”
楚予昭在听到这人声音后,浓黑的眉头微微一皱,眼底也闪过一丝寒芒,整个人在那瞬间发散出浓浓的戾气。
不过他立即又恢复了平静,把那份情绪掩饰得无影无踪。
其他人没注意到楚予昭的瞬间变化,但一直在盯着他瞧的洛白可是看在了眼底。
他虽然脑子不灵,却能敏锐地感知到楚予昭的心情变化,当察觉到他不喜欢说话的这人后,不由也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