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了一段,路旁出现座不大的偏殿,围墙顶上都生着野草,紧闭的大门红漆斑驳,看上去比玉清宫都要荒僻得多。
洛白每次去乾德宫都会路过这里,偶尔会在大门口遇到一名聋哑老太监,一声不吭地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木头雕刻小玩意儿。
老太监的手很巧,不大功夫,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烂木头,就会变成栩栩如生的小兽,洛白有时候会在那里痴迷地看上老半天。
有次他蹲在老太监身前看得专心,大门却突然开了,门口站着一名干瘦得如同柴火的女人。
女人脸色是病态的白,眼神直勾勾盯着人,凶狠得像是要将他一口吞了。洛白打了个冷战,突然想起村后那棵大树上的夜枭,吓得一溜烟跑了。
今天那老太监又坐在台阶上雕木头,不过身后大门紧闭,那可怕的女人没在,洛白便凑过去侧头看。
木头只有个雏形,看不出来雕的什么,洛白还抱着一堆桑葚,便没有耐心等下去,只抓起一把桑葚放在老太监腿上。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说了声送给你吃的,很甜,便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回到玉清宫,元福迎了上来,洛白对着他展颜一笑,露出被汁水染黑的唇舌,把元福骇了一跳。
“元福姨,看,好多桑葚,我们一起吃。”
元福赶紧接走那兜桑葚去清洗,催他换掉被汁水染上的外衫,准备用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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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福哄道:“吃了饭再吃桑葚,不然肚子要疼。”
洛白跟进了院角,看元福舀起井水洗桑葚,捻起一颗干净的喂到他嘴里:“你尝尝,甜不甜?”
元福边嚼边笑着道:“甜,沁心肝的甜。”
“那这些桑葚就分给你一半。”洛白豪气地说。
“公子你自己吃就好。”
洛白又给元福喂了几颗后,神情有些黯然:“可是我娘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宫里,不能给她留桑葚了。”
元福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不过他自己瞬间又高兴起来:“元福姨,把我选一捧最好的,我要带着去探病。”
“探病?探谁的病?”元福问。
洛白顿时卡了壳。
他知道不能说是去看漂亮哥哥,元福一定不会允许,还会大惊小怪地捂他的嘴,不让他出门。
元福没有等到洛白的回答,疑惑地看向他,又问了一遍。洛白哼哧哼哧的回答不出,干脆抿紧嘴不做声,只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元福见他这幅模样,试探地问:“洛公子是在宫里交到什么朋友了?”
洛白不知道楚予昭算不算得他朋友,就含混地唔了一声。
“那朋友是谁啊?我认识吗?得的什么病?”
“那个啊……嗯……你认识的,就……就脑袋疼,现在已经不疼了。”
元福问:“那他是哪个宫里的姐姐,还是哥哥?”
元福只道他是遇见哪个殿的太监宫女,人家见他生得粉雕玉琢,心下喜欢便多逗了几句,他就自认是交到了新朋友。
“啊,嗯……他是啊……”洛白结结巴巴地回不出来。
元福更是笃定他连人家的名字都不晓得,心里暗叹了口气,却也不去戳穿,只道:“好好好,我选一捧最好的,用小碟子给你装上,你就带着去探病。既然是脑袋疼,就是伤风着凉,你把桑葚转交去就行,自己别见他,免得过了病气。”
“嗯。”洛白满意地踮了踮脚,偏头看着元福挑选桑葚,又笑嘻嘻地问:“元福姨,你说漂亮哥哥会喜欢吃这个吗?”
“漂亮——”元福的动作一顿,慢慢侧头看向他,声音轻而缓:“你说的带桑葚给朋友探病,就是去见你那漂——陛下?”
洛白愣愣看着他,像是震惊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有些心虚地转开了眼。
元福将那碟选出来的桑葚倒进大篮子里,面无表情道:“公子,用完午膳还要午睡,下午做功课,写两篇字,作一副画,今天就不能出门了。”
“啊!”洛白大惊失色:“今天功课这么多了?”
元福瞧了他一眼:“公子前些日子不是还说要画画给陛下看吗?如果现在不练习,到时候怎么有画作拿得出手?”
瞧着洛白明明急得抓耳挠腮,却又并不出言反驳的模样,元福有点心软。
孩子脑子不好,却不能让他出门玩,非要按在桌前胡乱涂抹,美其名曰写字画画。
明明又不去考状元,就混吃混喝一辈子,写什么字啊,就该每日里上树掏鸟,下湖掰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