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风走到院门前,已听见里头呼啸的掌风声,陈冀站在空地上打拳,继焰被他随手丢在一旁的石桌上。
倾风不想触他霉头,在一旁等了等,陈冀瞥见她,三言两语挑拣着说了:“人境里潜藏了不少心怀叵测的妖兵,要按捺不住了。纪钦明想借你引他们出来,好肃清人境的妖风。也想知道,为何妖境的人能在我人境来去自如。”
倾风听着一愣,头一回知道自己这么招妖恨,作为初出茅庐的半生牛犊,颇有点受宠若惊,紧跟着狐疑道:“他究竟是想借此以报杀子之仇,还是真心公而忘私。”
陈冀收了势,闷声闷气地说:“要是十五年前的他……”
“——那就是真心。现在你也不知道。”倾风抢断他的话,又说,“师父,往后这样的废话可以不必说。”
陈冀被这逆徒气得短寿,抄起边上的长剑,觉得干脆自己帮妖族清了这祸害得了。被倾风嬉皮笑脸地按住。
跟今日日头太毒也有关系,陈冀看着倾风那明媚的笑就有点燥意,转身进了屋,用脚勾着木椅往外一拖,就着桌上的冷水直接喝了两杯。动作间摔摔打打,连上翘的头发丝儿都写着他脾气不好。
倾风快步跟进来。
室内阴凉不少,她反手合上门,决定避一避陈冀的火气,没坐到他对面去,而是搬了把椅子,离他一丈远,靠在墙边,问说:“不过,纪钦明究竟是想我如何做这饵啊?”
“还能是怎么?像这次儒丹城一样,不过要将你送去个更荒落的地方。”陈冀嗤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要亲自送羊进虎口的。”
倾风嘀咕道:“我也不是羊啊。”
陈冀瞪着她,将手上杯子往桌上一拍,语气十足冲道:“你就算是狼又有什么用?那帮妖族在人境不知有什么内应,不舍出块肉去,如何能钓得他们出来!你当是那么简单?到时候就放你一人孤零零地在空城里打晃,街头巷尾四面八方全叫那些妖给围了,你就是狼,也得被摁着当狗打!我看你拿什么嚣张!”
陈冀今日真是七窍都在冒烟,倾风不过蹦出个火星子,都能给他点着了。
倾风摸摸耳朵,暗自腹诽几句,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没嚣张啊。何况纪钦明若真有这种打算,总不可能连个后招都没吧?他对我杀性再重,明面上的功夫总得做一做。”
陈冀满口唾沫星子地数落:“我看你就是有心答应,不知轻重,好逞英雄!你们这些小年轻,出门带个脑子都要嫌肩上太重,我能不知道?”
倾风回过味儿来了:“你就是觉着我会答应,所以先骂我一顿是不是?”
陈冀回得理所当然:“不然呢!”
倾风说:“那我要是真答应了,你还得再骂我一顿?”
“不然呢?”陈冀挑眉,“还得添顿打。”
倾风将“尊师重道”几个字默默念了三遍,才勉强扯出个笑来,说:“呵,师父,胡天胡地都没您能算。”
陈冀掀开眼帘,心不在焉又带点警告地瞅了她一眼,随即单手搭着木桌,低头沉思起来。
倾风见他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本就沧桑的一张脸更又老了几岁,拖着椅子坐近一点,说:“师父,你与他说谈那么半天,总该对他品行有所了解。又有那么多年交情在,多少该有点把握。单凭感觉,你觉得纪钦明这人在想什么?”
“说不好。”陈冀摇头道,“人境不安生,谁都不可信,就算是亲兄弟,也有骨肉相残的。我今日几次逼问,他都是隐约其辞,该是有自己的谋算,与我们未必相合。”
倾风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谋算,这人分明今日才告诉她实情,还懒得详说。憋住了没呛声,憋出个不道义的想法来,说:“要不我今夜去他家里探探底?听狐狸说,纪氏宝库里有不少好东西,还有狐妖为他布阵。我去走一趟,指不定能窥出什么秘密。哪怕偷不出宝贝,也争取绑只妖出来。”
陈冀张开嘴,作势要骂,狂风暴雨都酝酿好了,倾风及时从后腰摸出那枚白泽碎片,照着狐狸教过的秘文调出九尾狐的妖力。
陈冀当即忘了发怒,一脸新奇地看着那玩意儿。
倾风说:“狐狸都能全身而退,那我就更不成问题。何况是在京城,真要出什么意外我随意吼叫一声,他能拿我怎么样?只要不被他当场捉住,他哪猜得到我是谁?待盘问完了,我再把人放回去。好过你我在这里瞎猜。”
陈冀抬手指着她,嘴唇微张,又要说出那句很熟悉的话,倾风预知地开口,不给他机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反正我有!”
陈冀悻悻撇嘴,一个字儿没吐出来,被噎得难受。权衡片刻,觉得事无不可。
恰好今日纪钦明还指责他宽纵太过,那就叫这株矮木去他家里转转,试试他家院墙是有多宽,栽不栽得下他这逆徒。
再者——
“你这逆徒!我真是要被你气死!”陈冀心绪转了个数个弯,抓到关键处,火爆道,“法宝都与人设计好了,还来问我意见。我说不行,你就不去了?你是想偷摸着去,到别人家里做贼?你在上京城里学的都是什么不伦不类的东西?”
倾风没脸说是跟狐狸学的,不如干脆自己认了。豁然起身往外走。
陈冀拦了她去路,觉得这徒弟再不教可能真要歪了,在界南时顶多性情疏狂了些,现在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事也干,还毫无愧色。
不得了哇。
“你别有朝一日,要我去衙门的狱里捞你。”陈冀恐吓道,“我告诉你,漂亮小姑娘叫人抓住了,首先就是要刮花你的脸……”
倾风逃似地从窗户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