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宁秀是很难受,但原本是还可以压抑忍得住的。
结果在看见他的时候也不知道中什么邪了,直接就绷不住了,眼眶热源往外涌,哭得梨花带泪可怜极了。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商宁秀哭得满脸热泪抽抽嗒嗒,娇嫩的皮肤激出了粉红色,两个聋哑侍女见她被这壮汉吓得哭成这样有所动容,颤巍巍地想过去一起抱着主子,手还没碰到人的肩膀,就见那壮汉竟是风风火火地突然上前,这突来的接近给二人吓得够呛,实在顾不上主子了,抱头发抖又躲回了角落里。
穆雷是懵了,刚才的问责也忘了,拧着眉头踩上前去将商宁秀抱了出来。
那马车被他压得嘎吱响,男人一把捞住商宁秀托着腰腿将她横着抱回怀中,语气一时半会回不来,虽然仍是稍显冷硬,但气势是已经掉完了,“怎么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他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商宁秀,她两手抓着他的衣领子,把脸完全埋进了他胸前,眼泪把衣服哭湿了一大片,但不管穆雷怎么问,商宁秀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她光顾着哭,穆雷想拍拍她给她顺气,换了个姿势用单臂托着她把人压进怀里,腾出了一只手来,一下下在后脑肩膀上来回捏着,“怎么回事,说话秀秀?”
他跟哄小孩似的抱着她,因为想要看看她的表情和眼睛,刚才还一刀把战七从马上劈下来的大男人现在低着头弓着腰,明明有着一巴掌能把人扇死的力气,但在掰她小脸的时候也只是象征性地往外勾,商宁秀扭头不愿出来再埋进去,他再重新往外一边哄一边扒拉:“出来,看着我。”
挨了打动不了的萧荀和战七被绑在地上,谁都忘了眨眼,双双陷入沉默中。
商宁秀一下子哭得太猛眼睛都有些肿了,她直接抱紧他的腰身再次尝试躲开穆雷的手,但男人到底力气在那摆着,她一次两次都没能回到原位,最后还是慢慢被扒拉出来了。
穆雷握着她的下巴,拧眉温声问道:“你是不是见着你家里人了?哪一个?骂你了?”
按照之前这朵小牡丹花所描述的他们中原人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人的贞洁名声’的重视程度,动辄就是要生要死的,能让她就这么短短几天时间门内情绪颓废成这个样子,穆雷想不到第二种可能性。
她不吭声,穆雷彻底炸了:“真骂你了?哪一个啊?人在哪,是不是刚才那个大营?是你哥还是你父亲?”
一边说着,暴躁的男人一边就是拉着缰绳调转了马头方向,那周身的气势像是能直接烧起来,地上的战七和萧荀心里直打鼓,觉得这个男的看起来像是要去干一仗大的。
“你没说是老子逼你的吗?有事冲我来,拿个女人撒气算什么本事,别哭了,老子去给他们掰扯清楚。”
穆雷行事向来雷厉风行说风就是雨,一直不说话的商宁秀赶紧赶在他打马之前拉住他的手,哭哑了的嗓子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威慑力,说出来的话却是命令口吻:“你不许去!”
商宁秀的手盖在他拉缰绳的那只大手上,哭软了没什么力气,小猫爪似的费了半天劲才把缰绳从他掌心里抠出来。
穆雷跟她对视着,商宁秀眼里那认真严肃不是假的,他现在真去了,她看起来能直接跟他拼命。
可即便是眼神再怎么严肃,在那满脸泪痕下也是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穆雷拿她没办法,最后还是沉着嗓子让步了:“行行,不去,听你的。”
得到了口头承诺,商宁秀紧绷的情绪才终于舒缓下来,气势一松懈,那股哭猛了缓不过劲来的状态又回来了,她一口气抽成了好几段,鼻子堵得死死的,只能张着嘴呼吸。
穆雷搂着她又往上抱了些,拿手擦了半天眼泪擦不干净,她不让他去找场子,男人便也就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了,只能用力抱着往怀里压,像是能把整个人都嵌进身体里来,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稍微好受点。
男人一手把着她的脑袋往颈间门摁,拍了又拍,不时地往耳廓上亲一下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商宁秀越听这声音就越委屈,最后埋在他脖子里,自己用手偷偷抹了把眼泪,嗓音闷闷地道:“我不想跟他们走。”
地上猝不及防被点名的战七萧荀心里咯噔一下。
但还好这男人显然是已经从气头上下来了有了正常的理解能力了,他拉了缰绳,沉声回应:“好,我带你走。”
夜色浓郁深沉,两人骑着一匹马,撇下了这边地上车上的四个人,慢慢远去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商宁秀显然是哭猛了喘不上气,穆雷的马也没敢跑太快,桑格鲁不紧不慢地往前一路小跑,天亮时分才终于晃悠到了鸣望关口。
穆雷在城镇里找了家客栈投宿,商宁秀原本半道上哭累了就已经迷迷糊糊在他怀里睡着了,沾了床更是一觉睡不醒,她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有睡好觉了,期间门更是还经历了情绪的大喜大悲,起伏太大最是消耗精神,这一睡便是一整日,待到她终于补回了点气力幽幽转醒,发现外头天还是黑的。
“睡醒了?”穆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商宁秀这才发觉他的大掌一直在自己脖子脸边上拢着,温烫的,时不时用拇指轻轻在上面摩挲一下。
商宁秀后知后觉仰起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傻,穆雷是半靠在床头前的,比她高些,但也没高出多少,恰好能容纳她睡在他臂弯下。
她就这么发呆般地盯了他一会,慢慢眨了下眼,又看向已经能看见星星了的窗外,嗓音微哑问道:“这是在哪?”
“鸣望关。”
“天还没亮吗?”
“已经亮过一轮了。”穆雷轻笑了一声。
商宁秀的情绪仍然不怎么好,说过这两句话后就开始有些跑神发呆了,穆雷想找点话题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私心来讲他肯定是想问些关于她家里人的事情,搞搞明白究竟是谁把她媳妇给委屈成这样的,但穆雷也清楚现在提就是伤口撒盐,还是得过了这一阵子等她缓过劲去了再问。
于是男人舌尖抵着脸颊,想了想后开口道:“我顺着那泥坡子上的痕迹往下找,在山下头看见摩罗格的尸体了,之前我去引蛇抢粮车的时候他没在,他是不是摸到你那去了?”
原本穆雷在看见那泥坡有挣扎痕迹的时候,心跳都停了,结果追下去后发现竟是摩罗格的尸体。他在附近找了一圈没发现商宁秀的踪迹,便猜到她应该是被人救下了,“你是怎么得救的?那狗东西力气可不算小,一般男的都拿不住他,是碰到军队了?”
结合后面她一路顺利进到了大鄞境内军营里,不难猜出救她的应该是军队的人,虽然穆雷不明白为什么鄞军的人会跑到山上那么偏的位置去,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商宁秀又仰头看了他一眼,小巧的一只,睁着人畜无害的一双眼,“我自己杀的。”
穆雷明显的愣了一下,商宁秀摊开手掌上的伤处给他看:“我把刺球扎他喉咙里了,结果他没死透,最后那一下又把我给拽下去了,差点被摔死。”
商宁秀原本以为肯定是能看到穆雷吃惊的表情,毕竟摩罗格的难缠程度她心里是相当有数的,被她这种柔弱女子给取巧杀了,肯定是惊掉穆雷的下巴。
“只有你一个人?还一起从山上滚下来了?”穆雷脊背一凉,后怕来得比吃惊多了一大截,他视线盯着她掌心已经发白肿胀起来的掌心,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拧起眉头:“怎么肿成这样了。”
男人小心将她的四指握住,摊开手掌检查,“不行,你这伤一直没处理过吗?”
穆雷赶紧翻身下床出去了一趟,过了一会端了盆清水进来,腋下还夹了个装了药的包裹。
他重新关好了门,一言不发地蹲在了床边上。商宁秀那一身娇贵的皮囊一直都是最怕疼的,她没叫唤,穆雷就没想过她身上会有伤,再者他以为她是碰上军队被救走的,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明明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他却任由她这么睡了一天一夜,都没发现这个伤口。
穆雷相当自责,如果早一点发现早一点处理,就不会恶化成这样。
男人垂着头,沉默地把她的手拉过来,慢慢放进温水中清洗,商宁秀的伤口肿了,创口处发白,不碰还好一碰疼得她倒嘶一口凉气,穆雷放轻了动作,带着薄茧的拇指在她手腕上慢慢打圈摩挲安抚,洗完之后拿巾布按干,另一只手打开了包裹在里面翻找。
商宁秀原本以为他是在找药,也就安静地等着。
谁知竟是瞧见了他从布包里翻出了一柄锋利小刀,两指拉过了油灯过来,在火上来回过了两遍,他仍然没有松开她的手。
那副阵仗商宁秀意识到不妙,好像已经猜到他下一步要干什么了,她使劲抽了好几下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声音有点打颤:“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别动,秀秀。”穆雷早就料到她会有挣扎了,但她力气小,被他捏住的手腕纹丝不动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