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
大狼狗听不懂,兴高采烈地带着链子冲过去,绕着一大一小两个反派BOSS打转,非常熟练地跳进了银白色的麻袋。
小缄默者也听话地举起手,被傀儡师塞进麻袋,泛着光的银白色细线来往穿梭,灵巧地给麻袋扎上了口。
来自异乡的青年傀儡师扛着麻袋,向后退了一步。
傀儡师礼貌俯身,被天边垂下来的一条相当结实、迎风飞舞的雪白绷带咻地拽走,消失在了原地。
……向导赶过来的时候,负责守塔的哨兵还坐在地上,恍惚地揉眼睛。
“出什么事了?”向导冲过来,“怎么忽然发S级警报,有敌人入侵了吗?有流放者反叛了吗?白塔被炸了吗?”
哨兵汇报:“……刚才,这里有两个反派BOSS。”
哨兵说:“他们一个在塔里,一个在塔外,好像是想这么干的。”
向导追问:“然后呢?!”
“然后他们见了面。”哨兵坐在地上,拿起那个傀儡师留下的小纸条。
哨兵照着念:“现在他们去湖边划船,去林子里探险,生火烤麦子,烤香喷喷的花生和毛豆,熬热腾腾的肉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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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润声被大狼狗一下一下拱着手,慢慢睁开眼睛,在傀儡师的怀里醒过来。
他们回了家。
银线还在,缠在手腕上。
一切都没有变,他也没有变成风。
月亮已经升得很高,升起来的篝火明亮,毕
毕剥剥地烧着(),把脸颊烤得微微发烫。
火上煮着香喷喷的一大锅汤?()?[()]『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正咕嘟咕嘟翻滚,肉香被风送得到处都是,大狼狗馋得不停打滚。
傀儡师坐在榆树下,一只手扶着他,一点一点给他喂槐花酿。
时润声呛了一下,轻轻咳嗽:“您的伤……”
“完全不要紧。”傀儡师告诉他,“多亏你及时赶到。”
如果不是小BOSS机智敏锐,在醒来后察觉到不对,立刻前往白塔救人,现在的反派大BOSS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小缄默者被这种可能性引得格外紧张,躺都躺不住,努力撑着坐起来。
“您……会遇到危险吗?”时润声问,“我能帮上什么忙?我有什么办法能帮您?”
傀儡师摸摸他的头发。
他把酒杯放在一旁,抱起小缄默者,放在榆树下的柔软草坪上。
时润声怔了下,不自觉地握紧银线。
傀儡师在他对面坐下,这是个罕有的、认真交谈的姿势。
年轻的傀儡师盘膝坐在草地上,身形被篝火的光亮从夜色里勾勒出来。
被火光映照的眼睛很温柔,装着小小的缄默者,也映出这一片与世隔绝的小天地。
“我们先不谈我。”傀儡师伸出手,摸了摸小缄默者的额发,轻声问,“很难过,是不是?”
时润声像是被什么限制类的言语定住。
可这并非是一句限制行动、约束意识的言语——这不是一句被加上力量的言语,只是比晚风更轻的询问。
这大概是小缄默者听过最轻的声音,比春雨的声音还要更轻柔和缓,即使拂过湖面,大概也不会掀起涟漪。
可依然有什么应声碎裂,时润声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他以为自己一定要哭了,但眼泪依然流不出来。
“我……能帮上什么忙?”隔了良久,小缄默者才轻声恳求,“请您让我帮忙吧。”
时润声慢慢地说:“我很好,可能有一点难过,但我能处理,我想帮您的忙……”
“我知道。”穆瑜说,“能帮上大忙,能从白塔手里救我的命,这是我们下一件要谈的事。”
小缄默者立刻撑着坐起来,他的手臂藏在衣袖下面,因为碎裂的疼痛微微发抖,但还是尽力坐直。
时润声现在就能谈下一件事。
傀儡师想了一会儿:“也好。”
“我被白塔绑架了。”穆瑜说,“它不准我种花。”
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很沉稳,在后台屏蔽了S43号世界发来的一串省略号。
小缄默者还在专心地听,忍不住皱起眉,不赞同白塔的做法:“种花是件很好的事,不该被禁止。”
“是啊。”年轻的傀儡师也这么想,有些失落地给小缄默者看自己的小花盆,“我原本想在湖边种上一片。”
傀儡师给他指那片地方:“这样,我们以后每天玩的时候,就能一边喝槐花酿,一边吹
() 风,一边赏花。”
时润声被他说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蹙着眉专心想办法。
小缄默者想出了办法,扶着榆树一点一点站起来,看了看四周,摇摇晃晃地沿着银线向前走。
穆瑜抬起手,接住朝自己走过来的孩子。
“我可以帮您撑起一片领域。”小缄默者抱着他的肩膀,抬头说悄悄话,“外面看不到,我们可以在里面悄悄种花。”
穆瑜问:“我可以在你的领域里种花吗?”
小缄默者伏在他肩上,轻轻点头,又有点歉疚地补充:“可能没有直接种在湖边那么方便。不过我们来湖边玩的时候,您想看花,我就把领域打开。”
“是个好主意。”穆瑜揉了揉小缄默者的头发,“我原本其实也想过,要不要把花种在我的领域里,但我的领域快要碎掉了。”
在他臂间门的孩子身体微微一僵。
时润声怔了一会儿,才又鼓起勇气,小声问:“快碎掉的领域……不行吗?”
“我问了下花,花说不行。”穆瑜说,“它们好像比树娇贵,不能生长在快碎掉的领域里,说是那样就要枯萎给我看。”
时润声不自觉地攥住了袖口的边缘。
他的喉咙动了下,像是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其实不光是领域,我自己也快碎掉了。”傀儡师想了想,“不过这件事你得保密,别跟别人说,尤其是我种的花。”
小缄默者的脸色已经瞬间门变得苍白
时润声挣扎着坐起来,牵住他的袖子:“您的伤不是不要紧了吗?”
傀儡师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摸了摸小缄默者的头发。
“是不是因为今天的事?白塔对您做了什么?”时润声紧紧抱住他,把心脏完全亮出来,“请您尽快把伤转移给我,我没办法单方面和您共振,您的领域非常庞大和复杂,我的能力太弱了……”
“白塔没对我做什么。”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难得发善心,帮世界意志解释,“也没那么急,五年内还是不会碎的,我大概能活到二十九岁。”
小缄默者快急哭了:“不行!您要活很久,走遍您所有想走的地方,每天都快乐,每天都能回家。”
傀儡师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头摘掉手套,又一颗一颗解开衣扣,把身上的裂痕给他看。
在看清那些裂痕时,时润声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又急促,小缄默者半个字都说不出,只能紧紧攥住傀儡师的衣摆。
“我遇到过一些事。”来自异乡的年轻旅人慢慢地说。
他的语速很缓,不包含什么特殊的情绪,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件客观发生的事,嗓音认真又温柔。
穆瑜说:“不太好,有点难过。”
在他们身边的风划过湖面,荡着涟漪由夜色的另一头过来,几个火星噼啪炸开,跳进清凉的晚风里。
小缄默者屏着呼吸,听得专心致志,一动不动握着那只手。
“我不知道该怎么不给别人添麻烦,或许把那些难过吞下去,自己消化是个好方法。”
穆瑜说:“发现裂痕在变多,我就把它们藏起来。”
“我很想能派上点什么用场,最后帮到别人什么忙,然后就那么碎掉,再也不用醒。”穆瑜说,“我并不期待长大,也不期待活很久,在很长一段时间门里,我的确是完全自由的。”
“自由很好,但没有家可回,就有一点寂寞。”穆瑜看着怀里的孩子,轻轻摸小缄默者的头发,“我没有不好,我很好,没有到痛不欲生的地步……只是有点累。”
穆瑜说:“我没有在意,等发觉的时候,已经稍微有点晚了。”
时润声的声音轻到像是一场小雨:“……要怎么办?”
“怎么能好一点?”时润声问,清澈柔软的嗓音有点打颤,又被小缄默者努力压下去,“我能帮您什么?我能不能让您感觉好一点?”
这种伤是没办法转移的。
自己的伤心、自己的难过,别人可以帮忙上药,帮忙包扎,但必须要靠自己恢复。
小缄默者没有办法靠领域共振,把这些伤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您别放弃,再试一试,说不定就有办法。”时润声握住傀儡师的手,他小心地抚摸上面的裂痕,“我能不能帮上忙?我是您的朋友,您该来找我帮忙。”
年少轻狂的反派大BOSS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你看起来比我可靠的多。”
小缄默者的身体不自在地一僵,抿了抿嘴角,有点心虚地低头。
但傀儡师看起来并没发现,只是用银线把小缄默者举起来,一下一下地抛着,枕着手臂向后躺在草地上。
在反派大BOSS这儿,这通常是“我们就算聊完了”的表示。
小BOSS乖乖地张开胳膊,让银线把自己抛来抛去扔着玩,还在努力低头问:“我能帮您什么忙?您之前说想要找让人不难过的事,是这个吗?”
傀儡师点了点头:“你要是能替我掉一掉眼泪,就更好了。”
时润声怔住,睁大眼睛:“我帮您掉也行吗?”
“我觉得行。”傀儡师打开自己的领域,他翻了翻,找到一摞照片,“你看,我们的领域好像连起来了。”
小缄默者睁圆了眼睛:“!!!”
大狼狗上次就没来得及看照片,这次嗷呜一声蹦起来,顾不上香喷喷的肉汤,拔腿冲过来看。
“不可以!”小缄默者还在天上,急得跑空气步,“请让我解释,我不长那样的!”
银线看热闹不怕事大,慢悠悠把他放在地上,带着照片就跑。
院子里又重新上演追逐战,时润声追着照片到处跑,大狼狗兴高采烈地晃着尾巴一边叫一边追,只不过这次多了个补给站
年轻的傀儡师不紧不慢地系上衣扣,拍了拍身上的草叶,把肉汤舀进碗里晾到不烫,在里面泡上麦饼。
烤过的麦饼又韧又香,吸饱了香喷喷的肉
汤,配上碧绿的小青菜,香得人跑到这就迈不动步。
小缄默者实在抗拒不住诱惑,每次跑到这附近,就要停下来吃一大碗。
因为边跑边吃容易呛风,每次进补给站之前,还要被严格的银线拽着,停下来休息好一会儿,吃饱了以后还要饭后百步快快走。
一小卷绷带从穆瑜的袖口冒出来。
“宿主。”系统还是有点不放心,“这样真的能让小木头人高兴一点吗?”
系统就经常被总部那棵凌霄花追,被打劫了好几次小饼干和冰淇淋,完全体会不到任何快乐可言。
……可就这么放着不管,也不行。
在白塔外的时候,情绪检测仪就在时润声身上,监测到了相当棘手和不安全的因素。
他们的小木头人是期盼着能碎掉的——如果能融化进领域里,能够救出朋友,把朋友送回家,然后变成一阵风,那该是时润声最好的梦。
倒也并不是因为多痛苦,多难熬,多坚持不下去。
并不是,不是因为这种原因。
只是一直不停追赶着家的小小缄默者,身上的骗局被揭开、寄生株被伤筋动骨地拔除,终于彻底明白那个家只不过是幻象。
家是假的,记忆是假的,从一个骗局里醒过来,父母的样子已经在不知多少次的恶意删改下,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相片。
好像什么都弄丢了,又好像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一场骗局终了,留下的只有身上遍布的裂痕。
时润声试图自己处理它们,可就是再秉性温柔、再沉默宽广的湖水,容量也终究是有极限的。
他们的小缄默者难过得快要碎掉,却已经忘了要怎么下雨了。
……
“不知道。”穆瑜回答,“我也没有把握。”
系统怔住。
傀儡师分配完了最后一点肉汤泡饼,要求所有人散步消食完毕,用银线给小缄默者和大狼狗画了两条起跑线。
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运筹帷幄,叼着一个不锈钢小哨子,嘟嘟吹响。
小缄默者追着照片满院子跑:“啊啊不可以这个真的不可以请停下!!!”
大狼狗:“汪汪嗷呜汪!”
傀儡师以银线借力,轻轻巧巧地一跃,落在榆树的枝干上。
他坐在树枝上,向下看着热热闹闹的小院。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这样长大。”穆瑜说,“我做过一些梦,现在把这些梦都给他,希望能碰得上。”
经过第一轮的筛选,他们的小缄默者,看起来对小院追逐战的适应性非常好。
或许真的运气不错,能碰上一段被雨水打湿模糊的过往。
岁的穆·苏格拉底·沙卡拉卡·biubiu是经常会在家里这么玩的。
“苏格拉底”是他们家扫地机器人的名字,沙卡拉卡和biubiu都是穆寒春送给小木鱼的那个玩具枪打开开关以后,会发出的声音。
穆寒春和妻子的工作实在太忙,能回家的时间门非常少,偶尔一回来,就会想尽各种办法逗他们的小木鱼高兴。
追着照片在家里翻山越岭地转圈这种事,曾经是穆家很传统的保留项目。连扫地机器人也要被绑上翅膀,穿着围裙、举着小笤帚和小簸箕参与,偶尔还要举着一个正在烧水的小水壶。
穆瑜让风轻柔盘旋,不动声色地帮小缄默者一把,避免了跑慢一步、被大狼狗生龙活虎晃着尾巴扑倒,一块儿在草地里打滚玩的可能性。
被风轻轻推了一把的小缄默者,却并没趁机加速,冲上去抢下自己的照片,脚步反而一点点慢下来。
小缄默者跑得越来越慢,有好几次都忍不住,下意识地回头往身后看,看见火光和温柔朗静的夜风。
时润声站在空旷的院子里。
风把他的衣角掀起来,像是在弯下腰牵他的手,温柔地拨开汗湿的额发。
天大地大,繁星满天。
大狼狗敏锐地察觉到了小缄默者的变化。
迅速刹住脚步的大狼狗晃了晃尾巴,叼起麻袋,跑到时润声身边,把那个总是能让小主人高兴的麻袋往他手里送。
时润声摸了摸那个银色的麻袋,抱住用脑袋拱自己的大狼狗,揉那些软软的毛毛,用脸轻轻去贴。
小缄默者的眼睛温柔清澈,慢慢淌出一点笑影,又被无声的湖水涌起吞没。
有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
影子走过来,盘膝坐在他身旁,分过去一把烤好的麦粒。
时润声看着湖水里的影子。
有人教过他怎么烤麦子,当然不会是那株槲寄生——有人牵着他的手把麦子烤熟,教他鼓起腮帮再用力一吹,把麦糠吹得飞起来。
有一块留影木,记下的不是任务,是因为太专心烤麦子、蹭得满脸漆黑的小花猫。
小花猫急得不停跑,伸着爪子够,想要抓住爸爸妈妈手里那块怎么都抓不到的留影木。
“我……我好像能帮上忙了,我能帮上一点点忙。()”
小缄默者含着香香甜甜的麦粒,身体轻轻打颤:“我真的能帮您流泪,是吗?我们的领域已经共振了,因为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傀儡师用银线拽拽他的袖子,把小缄默者拎起来,抱在怀里慢慢晃。
一场雨吃力地、磕磕绊绊地落下来,小得几乎不能叫雨,更像是无声的露水,摇摇欲坠地藏在草叶底下。
缄默者没有自己的言语,时润声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感受。
但有人教会了他,所以小小的缄默者模拟声音,用领域告诉他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遇到了一些事。”小花猫哭着说,“不太好,有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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