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冒险者随意在一个陌生城市落脚, 又或者是归途者时隔多年回到家乡,似实似虚的牵引在眼前照耀出一条光怪陆离的扭曲道路。
双腿无意识的迈动着,瞳孔里飘荡着一层浓浓的雾色, 视野所见白茫茫的一片。
厚重的雾气逐渐单薄,直至最后一抹烟雾散尽,残留下追光的碎尘,织田作停在一个酒吧前, 仰头看着白天也亮起的霓虹灯。
这个酒吧,白天也营业吗?
心里这么想着时,手已经先一步推开酒吧的门,走下楼梯,店内漂浮的紫烟淹没了腿根、腰腹、胸膛……直到整个人都被吞没。
我来过这里。
织田作这么想着。
不止一次。
狭小陈旧的店面,只能容一个人通过的局促走道, 被烟草和岁月熏染过的斑驳墙壁,整齐排列着各色酒类的酒柜和顶上照耀下来,耀眼又妖娴的灯光。还有, 隔着一个位置左右坐着的, 那两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尘封许久的回忆像是瀑布的水流从上而下狂暴的击打在石面上, 迫使织田作的双腿牢牢的固定在地上,不只是无法发声,连向前迈一步的力气都没有。
“欢迎, 你很久没来了。”认出他的酒保, 脸上的皱纹比记忆力要多了一些,带着熟悉的浅笑, 看着他的眼睛客套又不失亲近的询问这名老顾客,“老样子,蒸馏酒?”
他的声音犹如一道风扑面而来, 吹散了红发青年环绕周身的游离感,透明的幽灵渐渐的露出原貌,脚下踩着的地面硬实,不再是迈一步都觉得自己身体在摇晃,担忧会不经意的在哪一步坠落云端。
店内响起的爵士乐,悲调的大提琴声慢慢的被温柔的钢琴声取代,音乐的节奏缓步的加快,同时被加快的,是织田作的心跳速率。
一下一下,从低频过渡到高频,心脏几乎要呼出体外时,跳到极致的心跳图又直流而下,停留在正常人的心跳速率,稳步的脉动着。
织田作闭上眼睛,又睁开,眼里的茫然和不知所措散去,回归初始的平静。只是这份平静,当事人感觉到终究是不同的。
“啊,一杯蒸馏酒。”
他低声附和了酒保的话,酒保笑了笑,开始着手准备给客人的酒。他是做惯了这种活的,姿态快而优雅,连倒酒的东西都像是一部老电影里的经典情节。
装着圆形冰块的玻璃杯,透明的酒液盖过冰块的三分之二,在那个中间空着的吧台放上杯垫,酒杯放上去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咚响。
酒保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说:“您的酒好了。”
“恩。”织田作试探的迈开左脚,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一般充满了对未知的惶恐和好奇,在第一脚落实之后,接下来就容易许多。
他走到那个空着的椅子,坐下,拿起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目视前方的轻声说着:“你们在做什么?”
没有问候,没有拥抱,没有叫出他们的名字,就一句普普通通的询问,就像这次见面并非是巧合,而是在上次离别后就约定好的那般。
但其实他们三人从未约定过喝酒的时间。偶尔一次机会进入了这个酒吧,偶然遇到另一个,再多一个,不知不觉间,这里成为了秘密基地般的地方。
每次想要过来喝酒的时候,总会巧合的遇到其他二人。
次数多到即便否认过事先有过约定,也不会有人相信。巧合的次数多了,就成了惯例。
“呀,你来得太慢了。”太宰转过头,像是刚发现他一样,看上去很高兴。“我和安吾在猜,某个家伙什么时候才会想起老家还有两个孤家寡人在等着和他一起喝酒~”
“这样的吗?”织田作抓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又松开。露出一个疲惫又轻松的,结束漫长的艰难旅途终于看到绿洲那般的笑容。
浅浅的,一闪而过的笑意,如释重负一般的宣泄而空的沉闷郁气,让人不想注意到都难。
“本来就是这样。”比起太宰,情绪更加外露的安吾,声音沙哑得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在哭。“你知道的,我向来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太宰那时刻在我心态承受底线蹦踏的脑回路。有个人替我分担转移他的注意力,再好不过了。”
一段话,说了很长时间,断断续续的,在最后留下一个泣音。
“安吾,你醉了?”织田作不确定的问着,眼睛扫到他桌子上放着的果汁,视线凝固。
那份果汁被一杯威士忌取代,酒保朝织田作笑了笑,将果汁杯子收回去,放在水池里,对太宰说:“那么我先失陪一下,请尽情享受接下来的时光。”
说着,他走进了后面的小门,门关上的细响像是在头上用力拍了一掌那般,让织田作回过神来。
再看过去,安吾已经一口气将酒杯里的威士忌喝光了。
看他脸上浮着一层红晕,就连瞳孔都红彤彤的,这下是真的有点醉了。
“举杯吧,为织田作的回归。”太宰举起手里的酒,织田作慢了一拍的跟着做,而安吾,晃着手几次和酒杯擦过,努力之后才抓起了空空的酒杯。
叮的一声,是杯壁碰撞的声音。学着安吾的豪迈,织田作一口气将酒液喝光,他知道这二人是在期待着什么,高浓度的酒液下肚,微醺的他低垂着着,发出低沉的笑声。
笑声停止后,他抬起头,看了看右边的太宰,又看了看左边的安吾。他被两人一左一右的包围在中央,织田作想,若是他在别的地方遇到这种事,铁定是无法平静的继续坐下去的。
可正是因为面前是太宰和安吾,过往发生的种种,愉快的、不愉快的,都像是被存放进玻璃柜的老旧相片一样,化为了一段回忆。
他现在,只感觉到安心。
“我回来了。”织田作轻声的说道。“再也不会离开了。”
在试探着说出这个答案后,他看到了面前二人眼里炽烈透射出的光芒,贯穿了那道沧桑死寂的灵魂。
像两个合格的旁听者一般,二人没有说话,而是无声的催促着织田作继续。
织田作满足了他们的愿望,继续道:“虽然没有真正结束,好在有一位大人物失踪的消息引发的一系列后遗症,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的退休申请很快就下来了。没有什么需要告别的人,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就这样回来了。”
太宰露出了困扰的表情,微笑着说:“听起来真糟糕啊,不过得感谢那位大人物,不然可没那么容易就放你回家呢。”
织田作微愣,太宰的话让他觉得对方好像什么都知道。就像是自己不是死而复生,而是去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工作,时不时的会和他通讯,告知自己的去向和遇到的人事物。
“失踪?是什么特别的理由吗?”安吾作为公职人员,对这种有来头的人物失踪的消息就特别敏感,他下意识的就有些阴谋论起来。
“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应该……”织田作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士要是最上头的那位在发火,钦定好的继任人选,竟然招呼不打的离开,连累得他的退休申请也因为反对声过大,而不得不搁置一旁。”